一连看过了这街上许多药店,紫石英的价格一模一样,司徒申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这不就是你们炉膛里面烧的那东西吗?”韶歌跟在司徒申后面,两人从人群中走出,逐渐到了僻静的地方。
“正是,”司徒申点头,“这东西在斯兰储存得少,那些神棍把石头当成神迹,也不敢轻易发掘,是以常常卖出高价,但在东安早有应用,只不过从前没人拿来烧就是了。”
韶歌:“这样高价的东西,东宫当真烧的起吗?”
司徒申:“先前一直用的都是公良先生找到的货源,在安京两百里外的磁山,运送到安京虽然路远,却也不至于价格如此离谱。”
韶歌:“现在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司徒申点头,“磁山的紫石英矿有限,仅剩的矿产已经不够支持多久,只是现在从安京接洽的各个药商,报出的价格至少也比从前高出十倍不止……”
韶歌:“东安地大物博,总不至于只有这一座山能产石英吧?”
司徒申:“这就是我现在想弄清楚的事情,最好在安京附近能够再找到自适应的产地,如此也不至于受这些药材商贩层层加价的委屈。”
“其实……”韶歌犹豫着开口。
那钱氏药铺的“万”字番号一直在她脑海中。
“我倒觉得,此物未必有多珍贵。”
司徒申脚步一顿,马儿没有预料,被勒得长嘶一声。
“司徒以为,舅舅对皇后娘娘如何?”韶歌停下来,问司徒申道。
司徒申看过来,他忽然发现,哪怕韶歌与国舅可能只见过几面,却也会开口称呼舅舅,而对于帝后,却永远都是一句恭敬的“陛下”“娘娘”。
“是否……”司徒申道,“近年来……”
国舅乃是当今最最趋利避害之人,整个万氏都是秉承这么个精神才发了家。
近些年,随着陛下对皇后的冷落,国舅进宫的机会不断减少。先前老太傅去世之后,国舅本想混上个太保的位子,如此也算是和太子拧成一股、算作一派,谁料陛下没有助力,太子也看他不上,将东宫三师全都自己安排好了,算是彻底驳了自家舅舅的面子。
好在万筹与陛下还算有些情谊,朝堂上的政务也的确少不了他四处调和,是以国舅的地位尚且还算稳当。
可若论起他待皇后如何?
恐怕连万筹自己都快忘了,原来还有一个妹妹在长乐宫中,更遑论韶歌。恐怕在多数人看来,韶歌和国舅两人,应当陌生到毫无交集才对。
“他对娘娘并不好,”韶歌说,“皇后娘娘的身子并不好,每逢换季时候常常发些小病,我常见哥哥为椒房殿的药石补贴钱款,若国舅当真对娘娘上心,他本就有医药经营,又何必叫哥哥贴钱?”
韶歌:“但你可曾见过椒房殿内四周陈设?但凡皇后坐席附近,都会安置斗大的金碗。”
司徒申回忆,那还是在去岁皇后生辰之时,殿中的确拜访许多金碗。
“司徒可知道,其中放置的是什么?”韶歌眨眨眼。
司徒申一皱眉,“该不会是……”
韶歌:“先前哥哥对我说,那里面的东西,是从前陛下着人为娘娘调配的,专用以安神定志的重镇药材。”
司徒申:“其中——”
韶歌:“从前只是听说,直到那日在椒房殿……就是与照月撞见之前,我亲见了有宫人更换金碗中的药材,内里有许些大块的紫色晶石,现在想来必定就是紫石英。”
韶歌:“长乐宫中陈设有所规制,但凡是摆放在明面上的东西,决不能超过一月,鲜花瓜果之类更是要日日更换,椒房殿虽然已经不受重视,但哥哥常去探望,娘娘又有皇后的位子,下人们也不会敢太过怠慢。”
韶歌:“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当然,司徒申早已明了。
当初国舅因为皇后的病,才开始做了药材生意,这所谓的药材陈设,也必定是当年遂了皇帝的心意置办的。国舅彼时为了讨好皇帝,想必是一力承担。几年过去,此事早已经成为了椒房殿的日常花销,可每月更换,还走在国舅的账上,依着他如今重视钱财的性子……
韶歌:“四十两银子一两的石头,国舅怎么可能到现在还为椒房殿做出这样大的开销?倘若万氏的药铺拥有紫石英的货源,其进价绝不会高得离谱。”
“司徒,”韶歌道,“舅舅可知道你们的研究?他是否明白陎紫石英和军工的关系?此事……”
“低声,”司徒申将人拉住,“此事……不能这样光明正大的讲。”
他们快步转到旁边一只小巷,“究竟安京紫石英的价格是刚涨上来,还是向来如此;国舅的药铺和太子所谋之事究竟有没有关系……这些疑问我都会和你哥哥讲,今日之后你就当做是忘了早上的事,切勿对他人提起,明白吗?”
他语气颇为严肃。
韶歌点了点头。
“还有椒房殿,”司徒申继续道,“此后我恐怕要忙起来了,你再遇到上一次的情况,可没人碰巧遇到了救你。”
韶歌虽点了头,却仍不情愿道,“司徒啊司徒!我哥哥他都与你吵架啦,你怎么还这样着急为他奔走?”
司徒申笑了一声,“我就是这劳碌的命,受着气还要干着活,韶歌要是看不下去,就给太子殿下规劝一二。”
韶歌也笑起来,“还是算了,哥哥受的规劝太多,我可不忍心再去烦扰他。这样吧,日后你再受了气,我一定陪你逛街,将你的宿怨忧愁全部遣散。”
司徒申摸着下巴摇头,“韶歌啊韶歌,你倒是好算计啊,照你哥哥那臭脾气,咱们连个不得将四通街逛出两条深沟来?”
两人相视笑笑,却都不约地默了。
司徒申捋了捋马鬃,“公主。”
韶歌看过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自己了。
“此后……”
司徒申迟迟未能说出口。
此后公主并非东宫的学子,他却即将领了军务身赴朝堂。他终成外臣,小韶歌也长大,是真正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