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韶歌忽然说,她眼光向上,看向司徒申,没有一丝闪躲。
“倘若哥哥在,肯定早要骂人了,咱们两个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成何体统’,”她说,“只因为有你,这一切才有机会,但,这恐怕也是仅有的机会了。毕竟韶歌并非只是韶歌,司徒也不只是司徒府的五少爷。”
一国公主,但凡多传出一次流言,对皇威如何,对朝廷公信又如何?
太子亲信,仗马游街,纵叫太子再怎样谨言慎行,寻常百姓也只能想到纨绔。
难道魏暄便真喜欢自苦,而对欢愉嗤之以鼻吗?
若非万不得已,谁甘愿作茧自缚。
一声坠响,将两人思绪打断。
回过神,只见他们不知不觉中走到个稍微僻静些的岔路。
有两人推着小车的人,微惊恐地看过来。他们并不叫卖,只是揣着手,身子倚在车旁靠着,他们车上东西都被麻袋罩起来,颇有些悄然隐秘的意思。
四人眼光交汇,空气安静了好一阵。
直到司徒申看清那一个散倒在地上的麻袋——这也是声响的来源。
其中微微闪烁着紫色的晶莹。
“你们干什么的?”司徒申爆喝一声,抬腿就追上去。
等到韶歌反应过来,提起裙角去追的时候,眼前已经被那三轮小推车带起的尘土掩得一片灰蒙。
“都给我站住!”司徒申跑着,摸了后腰就想出刀,却忘了刚从家里面出来,腰带上空无一物,他暗骂一声,加紧了脚程,心道两个贩子倒当真有点本事,脚下生风,跑得快赶上小马快了。
韶歌没跑两步就放弃了追人,她被漫天的尘土呛得连连咳嗽,弯腰时候,却正好看到了那一袋子遗落在路上的萤石。
棱角分明、颜色饱满的石英从袋子的破口处散落出来,这可不正是那千金难买的紫石英?
“还跑?”司徒申一手抓向身前,那两个商贩明显慢了下来,他还以为是两人被自己气势所骇,提前束手就擒了,走到跟前才发现,正前道路上挡着一排黑衣壮汉。
“跑什么?”司徒申插着腰,气喘吁吁地怼上摊在地上的商贩之一,那人低着脑袋跪在地上,身上害怕得发抖。
旁边的商贩斜目看了司徒申一眼,不可置信地转过头去,活像是见到阴沟里翻船的那一个小波浪。
“想不到,今日竟是司徒兄帮了大忙,”一人摇着扇子慢悠悠走下了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司徒申皱眉,伸手挥了挥烟尘,万宏信出现在眼前。
许久未见,司徒申硬是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位万公子的名字。
司徒申:“万兄因何……”
万宏信:“家中的小事,仓库中跑了几个伙计,带着我家一批千金的药材,实在可恶。正巧我刚从城外回来,爹爹便吩咐我带人来看一眼。”
两人说话间,几个黑衣武士,已经将跪在地上那两人捆绑,三轮车上的货物也立即被接手。
司徒申看着那两个被拳打脚踢的商贩,直觉有问题。
万氏出了名的富贵,但凡是万氏的伙计,都有定制的衣裳制服,务必叫谁人何时看了都得夸上一句真是奢华才行。况且倘若真是看管仓库的长工,万氏就算为了防止工人监守自盗也必不敢亏待一点用度,传闻中万氏药库一个搬运药材的临时工都有抵得上皇宫总管的薪酬,却看眼前这两人,他们身着破烂、身形消瘦、神色倦怠、满眼的疲惫,哪显出一点点万氏养尊处优的底气?
“万兄!”司徒申出言叫住了正欲离开的万宏信,“就算两人当真是偷窃了主家的财务,最好也要交给官府决断,万兄切不要滥用死|刑,坏了法度。”
“怎么会?”万宏信眉峰一挑,竟笑着说,“万氏用人最是公正,美名远搏,也不是万某人心口胡说的。”
司徒申:“可我看您家中这两位伙计,也不像是过了多好日子的人。”
万宏信只觑了一眼。
此次他不过是接了父亲的急信顺便办一桩事,具体何故完全不清楚——他也没兴趣了解。万家的生意他没有一点接手的意愿,对他来说,只要有足够的银子花就成了。人已经享受富贵,断然没有再受苦的道理。
“家中伙计生活如何,并不在万某管辖内,司徒兄若当真感兴趣,不如去官府告上一状,叫人直接与我父亲交涉,但凡是万某能帮上忙的,我绝不偏私,”他说的好不大义,“毕竟我们多少做过同窗,情谊可比我和父亲深厚得多。”
他说罢再不理会身后,招手间登上华贵的马车,一众护院也都随着他离去。
“那两个人不会是万家的伙计。”
司徒申回头,看到韶歌从身后巷子里走出来,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司徒申接过那一袋被遗落在地上的紫石英。
“韶歌有什么见解?”司徒申从袋子中捡出了一块石头,和平素见惯的石英不同,这一块还附带着灰黑色的岩石。
“舅舅家再怎么厉害,经手药材的年头也长不过我的岁数,”韶歌道,“他只是倒手赚钱的中间商,做不来那种有多少年积淀储备的,从源头做起的药商。”
“可这紫石英……却并非精细加工后的产物,”司徒申接道,“且看那两人穿着打扮,更像是来自安京周边的矿产之地,也就是说,国舅的手已经伸到……”
若紫石英尚还是那救治癫狂之证的药材,那国舅就算想要将价格加到天上去,也和大多数人无关。
可现在,这是战备之资!
司徒申看着手中的原石,心底忽地一沉。
这可是太子的……亲舅舅啊。他竟要靠着这东西,靠着大安朝的外患,靠着边地五郡军民无数的性命,来征敛自己的财富吗?
“明明车上还带着大相国寺的香火气,”韶歌挥了挥空气中残留的烟尘和那奢华的万氏马车留下的焚香之气。两种味道交织,真叫人觉得荒谬。
“怎么不做人事呢?”
“小小年纪,”司徒申说着一手指怼在韶歌皱起的眉心上,“别想这么多。”
“哪里想多了?”韶歌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