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整整下了一夜。直到第二天的清晨,街上还是湿漉漉的。屋檐上积着的水珠滴落到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在那些浅坑里积起小小的一摊。
在繁华街市喧闹处的路口,是一处处处雕梁画栋,约莫四层高的建筑,那是京城最大的舞乐坊——幻乐坊——的所在了。
不同于教坊司有时会兼顾一些其他的功能,幻乐坊就是最纯粹的欣赏舞乐之场所。这里汇集着全大炎朝最优秀的舞者和乐伶,这里每晚的演出座位,更是千金难求。
各地的伶人都为能进幻乐坊演上一次作为此生志向。
而就在前几天,一位名叫“六月雪”的新舞者就因其曼妙绝伦的舞姿一舞成名,达官显贵趋之若鹜,只为能一睹六月雪的风采。只是六月雪,却再未出现过。
幻乐坊的后院,是伶人的居所。虽然这里比寻常人家的屋舍要好上不少,但相较于前院的穷尽奢华,这里还是显出了有几分朴素的味道。
因为不堪那一天一夜的暴风骤雨侵袭,这里的好些花草树木都被刮得东倒西歪了。
此刻园丁小厮们都在忙不迭地要将这些花草树木重新清理扶正。
花圃边的卵石道上,一个金钗翡环、锦衣华服的女人正在快步走着。
涟姨,是幻乐坊的老板。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皮肤紧致体态窈窕。若是从背后看来,更是当她二八少女也无不可。
她走得有些着急,虽已尽量让自己显得优雅,却仍能看出她此刻的焦虑。
末了,她拐进了后院深处一进植满翠竹的不甚起眼的院内。院里屋子的门外,站了一个看起来十分焦虑的,来回踱步的嬷嬷。她一见涟姨过来,就立刻迎了上去。
“如何了?”涟姨急问道。
那嬷嬷摇摇头:“刚又请了大夫来看过,说是淋了太多雨,又心思忧虑,所以急染了风寒。如今身上烫得不行,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涟姨敲着手背,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算着时辰已经到了该进宫的时候了,可她这……”
嬷嬷问道:“殿下那边可有什么说法吗?”
“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公子!”涟姨闻言,压低了声音斥道,“他既把人交到我们手中,自是不希望让人知道其中关联。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叫人听见,仔细了你这条小命!”
嬷嬷吓得连连称“是”。
涟姨叹了口气:“罢了,且与我先进去看看雪儿吧!”
卧房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素琴此刻正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药想要走到床前。见涟姨和嬷嬷进来,就把药放在一边,轻声朝二人走来。
“如何了?”涟姨压低声音问道。
素琴摇摇头,皱眉道:“姑娘一直在胡言乱语,这药是一点也喂不下去。”
涟姨赶忙朝床榻处过去。
床榻之上,花映雪正陷在一场梦魇之中。
在梦里,她身处雨雾之中。而面前不远处站着的,是那个叫她心心念念却求而不得之人。
此刻他身着一袭绣了墨竹的浅色直缀,一手打伞,一手负在身后,挺拔颀长,只将面目完全隐在了伞下。
“主人?”花映雪欣喜地唤他。
她想往前跑,却始终身在原地。而她的主人,却越行越快,越行越远,最后匿进了云幕之中。
“主人!”她大声地唤他,“你别丢下我啊!”
她在愈渐浓烈的雨雾中拼命地往前跑,不料竟一脚踏空,直直坠下了悬崖!
“不!!……”
映雪在梦中尖叫着,疯狂的挥舞着手脚,吓得涟姨赶紧扑上去抱住她:“不好,怕是被魇住了!快来把她摁住!”
得了涟姨的提醒,素琴此时也从惊慌中醒悟,上前抱住了映雪胡乱蹬踹的双脚。
“把药端来!”涟姨一边命嬷嬷过来替自己摁住映雪的双手和肩膀,一边接过药碗狠狠心一咬牙捏开映雪的牙关把药往她的嘴里灌去。
只可惜她挣扎得实在太厉害了,大部分的药都从嘴角流出,并没有成功喝下去。
“怎么办啊!姑娘现在烧得那么厉害。”素琴带着哭腔急道,“方才大夫说了,若是这药再灌不下去,姑娘可能……”
焦灼间,众人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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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绮丽的甜梦。
花映雪梦见自己被主人抱在怀中,低声哄着。就像小时候自己每次生病时一样。
“你醒了?”主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虚弱。
“嗯。”她听见自己带着懒懒鼻音回答。
“先把这丸药吃了吧。”主人修长洁白的手指上翻,缠着纱布的掌心中露出一枚棕黑的药丸。
“你受伤了?”她伸手过去想要握过主人缠着纱布的手来检查,却被主人拒绝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倒是你,先吃药。”
“唔~不想吃。”她最讨厌吃药了,好苦。
“听话。”
“哦。”她又一向最听主人的话了。
她望着主人掌心中的药丸,也不伸手,只小猫儿似的向前探了探脖子,张嘴凑近将那药丸一口衔住。
柔软温润的舌尖无意识地触碰到了盛着药丸的掌心,掌心轻颤了颤,不太自然地收了回去。
“好难吃!”她皱眉道。一股血腥味混杂在药丸的苦涩中,让她难以下咽。
“咽下去,病就会好了。”
于是她努力咽下了药丸。
主人的话她自然是相信的。因为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吃这种药丸了。似乎有一次她顽皮爬上了屋顶玩儿结果摔下来快死了,也是吃到了这个味道的药丸,然后过了几日便又活蹦乱跳了。
只是这药丸金贵稀有得很,据说是药材极其难得。没想到今日又能吃到。
看来,她这回病得真的不轻啊!
也是,不然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么美的梦呢!
“吃颗糖吧!”见她咽下药丸,主人便往她嘴里送了一颗糖。
甜津津的味道像极了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