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绯以为流锦是怎么也不会回答自己了,而他的声音又很低,混合着海上的风声,楚绯便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便跟着重复了一句:“刘锦?”
流锦轻轻点了点头,他平日里对着那中年胡人一贯板着小脸,此刻对着楚绯,竟有几分乖巧模样。
“可是‘祖武符刘’的刘?”楚绯努力地搜索着头脑中不多的知识,又好奇追问道:“锦是哪个字?”
夜间的海面是那种浓浓的黑,唯有船架上的昏暗油灯照明,也不知是不是这昏黄灯光映照的,流锦看起来有些羞赧。
他思索了一刻,慢慢说着不熟的中原话:“他们说、我的、眼睛、像、流动的锦缎。”
“原来是这两个字!”楚绯在这商船上刚刚见识过锦缎的模样,便来了兴趣,将脸凑到流锦眼睛处,口中笑道:“让我看看!”
流锦被她陡然放大的脸唬了一跳,耳朵红了个透,忍不住把一张小脸往后躲了躲。
楚绯却因这油灯的光实在昏暗,看不清晰,又见他还向后躲闪,便伸手从两侧扶住流锦的头,眯着眼睛凑近去看,口中道:“莫动,还没有看清楚呢!”
流锦就真的不敢再动弹分毫,木木地任她双手扶着自己的脸。
片刻后,楚绯松手退了回去,笑着赞道:“果真!你的眼睛生的可真是好看,方才在光下看着,颜色像极了我前日看到的那匹锦缎。”
她突然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便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一个物件,有点献宝似的拿给流锦看。
那是一个极璀璨的眉心坠,静静躺在楚绯的掌中,流锦从未见过那般好看的东西,他的眼睛中映出那坠子的模样,如同有玉碎在眸中,忍不住被它吸引。
流锦的指间轻轻触碰到那坠子,只觉得还带着楚绯怀里温暖的热度,他便极快地缩了回去。
楚绯却往他手中塞,让他去看那坠子,笑道:“我倒是觉得,比起锦缎来,你的眼睛跟我这坠子更像,亮闪闪的,你瞧是不是?”
流锦却将两只手放在膝上,不敢接过,楚绯一味给他塞,他便摇头轻声道:“我、脏。”
楚绯一愣,马上绽开笑颜,抓住他的手将那眉心坠放入他掌中,不在意道:“脏了擦擦就是了,有什么要紧的。”
又凑过去看着他的脸,像是想得到他的认同一般,兴冲冲问道:“你细看看,是不是跟你的眼睛更像?都好看极了。”
流锦便真的细细端详了一番,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下,递还给楚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楚绯便笑得更是开心,接过那坠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
自这之后,楚绯便知道了流锦是会中原话的,便会问他更多的问题,跟他说更多的话,虽然还是楚绯说得多,但流锦偶尔也会有一两句话回应。
二人还有了一个默契,便是楚绯难以入眠时,便去叩三声流锦的舱门,他起身之际,她便先去那个甲板上避人的所在,稍后他便会默默过来与她汇合,靠坐在一处,静静吹海风,看孤月,览星河。
那是楚绯第一次对于“朋友”这词有了明确的认识。
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她都惦记着要同流锦分享。
有一夜,楚绯从微开的舷窗中看去,发现漫天星河,明月如镜,便顿时没了睡意,有心喊了流锦一同去甲板上赏看。
她扣了扣流锦的舱门,便前去甲板等着,不多时,果然便见流锦前来。
二人也不多言,流锦便学着楚绯也枕着手臂躺在甲板上,仰头看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碎芒星罗棋布在天幕之中,如同轻纱在铺满宝石的水流中缓缓而动,说不出的动人。
默默无言地看了一阵子,楚绯突然察觉身边的流锦呼吸声逐渐加重,她疑惑去看。
却见他双目紧闭,羽睫颤动,眉头皱起,好似极痛苦的模样,她唤了声,他却并无反应,她不由伸手去拍他的脸,触手只觉大惊,那温度滚烫灼人,他竟是发起了高热!
楚绯不由大急,心中暗自埋怨,方才叫他时,他怎地也不说,还陪着她在这海风阵阵的甲板上看了半晌星空,怕是又受寒加重了。
她略一思忖,便背起流锦,直奔他那逼仄的杂物船舱,腾挪出一点位置,她便跪坐在流锦身旁,借着油灯的光,绞了湿帕子给他擦拭脸颊,想给他降降温度。
几番擦拭下来,用手去试,只觉温度确实降了些,她心中稍安,突然看着流锦的脸“咦”了一声,只因他平日里脸上一直都是脏污,此刻在楚绯的擦拭之下,却露出了极白皙的皮肤。
楚绯这才发现他除了一对极美的异瞳丹凤眼,整张脸都生的极为妍丽,高鼻深目,唇形修美,皮肤是天生的白皙,虽还有孩童的模样,但也看得出来,来日他长大后,必定会俊美无匹。
她正自愣怔,他却醒来了,好似还有点迷糊,他看了看楚绯,又看了看自己如今身处这杂物船舱,便用手支着身体想要坐起来。
楚绯却伸手将他按下,让他继续躺着。
她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尚震惊于他的外貌,怔怔道:“流锦,我没想到,你生的这般好。”
流锦神情一凛,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他刻意留着的脏污都不见了。
楚绯见状便拎起来那湿帕子给他瞧,解释道:“你发热了,我给你擦脸来着……”
她又奇道:“你生的这样好看,怎么平日里都弄的全是灰尘脏污。”
流锦垂眸沉默了片刻,轻轻道:“好看、不好……很、危险。”
楚绯心中澄澈,从未见过肮脏黑暗,自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她心中只奇怪,生的好看怎么还会危险,想要询问,却见流锦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想必是还烧着,便硬是憋了回去。
她又给他拧了湿帕子,便不再与他说话令他费神,只让他好好休息,便自走了。
又过了十数日,已到中原近海,遥遥已能看到陆地。
听船上有人说,估摸着不出两三日便能靠岸,楚绯心中憧憬向往已久,激动不已,早早便去寻流锦,却四处寻不到人,她找遍了放置杂物的船舱和平日里他干活的地方,都不见踪影。
这商船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