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儿昏昏沉沉。
她好像是睡着了,眼皮沉得厉害。恍惚好像来到了一个柔软的蛋壳内,她被关在里面,手脚使不上力气,往上撕不破,往下踩不到底。
这不是一个美妙的梦,心里十分慌乱。
“娘亲?我是不是睡着了,你快喊醒我……”她挣扎起身子。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睡在哪里,是还在马车上?母亲和姨娘是不是在她旁边?为什么不叫醒她?
指尖好像恢复了一点点力气,小指勾了勾,但勾到了一个尖锐的东西,疼得她又缩了回去。
做梦是件奇怪的事,她有时候知道自己在梦中,反而特别着急要醒来,好像不醒来的话,马上要面临什么可怕的事。
如果现在有谁在她身边,能够把她从这昏沉的梦里解救出去就好了。那她一定请他吃自己亲手做的梨花糕,她的手艺可不比白府的厨娘差呢。
“梨儿!”
有人在叫她,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这声音听起来特别焦急,好像,好像是从心肺的最底部歇斯底里喊出来的那样,颤抖无比,生怕失去她。他是谁?为什么这么担心自己?
虽然有些感动,但是这个人着急忙慌的声音听起来就过分夸张了,她只是睡个觉,只要叫醒她就好。她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样一位莽撞的、一点小事就着急上火的呆子。
“梨儿你在哪儿?”
“回答我!”
声音还在叫她,叫得白梨儿有点烦了。
这个人好像在跑动,声音由远及近,有一瞬间,白梨儿觉得他就在自己耳边,却还要叫个不停。
我在这里。笨死了。白梨儿忍不住想要回他,但出不了声。
声音渐渐远去。
她又陷入沉睡。
王熙然几乎站不稳了,如果不是妹妹紧紧搀扶着她,她可能已经昏厥过去。
她的脸颊已经被泪水浇湿了。
她和妹妹在大殿里求签,因为最近心绪不宁,她拉着空寂大师问了许多话。女儿在旁边待不住,说要出去走走,她没有多想就随她去了。空寂大师是位得道高僧,听他说话,浮躁的心安宁了不少,所以就聊入了迷。
从大殿出来之后,不见了女儿的踪影,差遣了侍女去找。那时她以为女儿只是贪玩,可在马车里等了许久,侍女回应走遍了仙女庙都没有看见女儿时,她才意识到出事了。
“姐姐别担心,兴许是在哪里打瞌睡……一时没醒来。”妹妹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抚。
“白夫人。”有人叫了她。
王熙然诧异。她身体不好,喜爱安静,所以一直待在将军府中,很少和外面来往。凉州认得到她是谁的人屈指可数。
她擦去了泪,抬眼看见一个身着白衣、唇红齿白的斯文书生站在她面前。
书生的俊眉深深拧着,看上去十分焦急,但先作了礼:“鄙姓韩,单字为修。”
王熙然和妹妹面面相觑,正想问话,这位叫韩修的书生道:“刚才我在庙中的竹林下,撞见白小姐被人为难,我赶过去,那人因为被拆穿便落荒而逃了。刚才听夫人说找不到白小姐,恐怕跟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你说什么?”王熙然眼前一黑,短气的老毛病立刻就犯了。妹妹来搀,她一手捂着胸口,狐疑地看韩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认识我?我又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韩修努力镇定下来,道:“白小姐恐有危险,现在情况危机,恳请白夫人允许我事后再向您解释。韩修有办法找到白小姐,但是需要白夫人出面。”
“仙女庙外围一圈是朱红围墙,仅有一个大门作为出入口。白夫人在这里等候白小姐许久,如果没有看见她的身影,韩修猜测她还在庙中。仙女庙有面南背北的正殿、东西两个偏殿,侧面以竹林相隔,照壁之后是成片的、僧侣落脚的厢房,房屋很多,白小姐有可能被藏在任何一间。为今之计,白夫人应当向住持禀明身份,集仙女庙上下之力找她,宜快不宜迟。”
“另外,再差遣一辆马车往下山的方向追,贼人可能没有走远。下山的路仅此一条,找到那位叫‘赵平’的人,逼他说出白小姐下落。”
“夫人,我刚刚跟白小姐分开不久,即便有个万一,贼人多半是来不及下手。请您坚强,尽快找到人最为要紧。”
王熙然被他言辞中的恳切打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不会拿女儿的性命冒险。于是不再耽误时间,立刻按韩修说的去做安排。
本该是仙女庙香火最为鼎盛的时辰,但僧侣得到了住持的指示,都从殿中出来,四下奔跑找寻起白梨儿。庙里进香的香客听说了,也都纷纷从蒲团离开,帮忙找起人来。
王熙然不愿意闲等在殿里,由侍女们和妹妹搀扶着,焦急地唤着女儿的名字。
“姐姐,那位韩修是个热心肠的,”王熙和看向远处焦急的身影,书生已经没了刚才在他们面前分条缕析的镇定模样,肉眼可见得慌张,“不知道他和梨儿是怎么认识的。”
王熙然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想,但余光看见了韩修的狼狈。她眼角还有眼泪,朝仙女庙的天望了望,哭道:“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我的女儿平安无事。”
白梨儿觉得身周越来越吵。
本来只有一个人喊她,渐渐的,人越来越多,吵得她无法安眠。
“眼睛在动呢,做什么美梦,睡得这么香甜?”
“你再不醒来,仙女庙要被你掀翻了。”
白梨儿听到有声音挨在她耳边。是那个人?
她吃力地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入眼是一张男人的脸,正俯身看她。白梨儿想也不想,抬手打了过去。
“啪”一声巨响,不偏不倚打在男人的脸上。
“唉!”他被白梨儿的举动吓着,捂着脸猛地跳了起来,但还是在笑,“力气这么大,看来就是没事了?”
白梨儿这才清醒过来。
捂着脸站着的男子,她并不认识。他穿着紫袍,俊眉星目,此时一只手捂着被白梨儿打着的那张脸,笑眼盈盈的,好像刚才不是挨的打,是吃了个口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