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乌漆麻黑的木桶,在眼前这位邋里邋遢的野人衬托下,都顺眼了起来。
束发带早不知落哪里了,乱糟糟的,仿佛是被北风吹折的野草,又不甘伸展着。
身上的衣物皱皱巴巴的,比她这个流放的人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许抱月退在一侧,下意识要摸根棍子防身,结果摸了个空。
惊觉这是真正意义家徒四壁的房子,不由后退两步,努力回忆剧情。
原著里头,女主他们有遭遇或者是拯救什么入室小贼吗?
答案,是否定的。
就在她强镇心神,想找机会撤退时,蹲着喝水的人也是不慌,拨了散落的发,唇角扯了笑,反问道:“野人?偷水贼?”
说的官话,声是低沉沙哑的,大概是许久不曾饮水。
难怪会做出偷水的举动来。
许抱月也是渴过来的,越过那乱如鸟窝的头发,瞧见了他透亮的黑眸。
那黑瞳或是有灵性,像极了今日乍见的河水,水波潋滟。水中静静卧着圆溜溜的黑石,在日光的折射下,仿佛是价值连城的墨玉。
那河水,是由冰雪融化而成,本质还是冷的。
正如眼前这位陌生人吐出的字音。
不过,他外表是邋遢了些,如今喝足了水,很是自在舒展了腿脚,一手支在膝盖上,看清了她灰衣中间那个大大的囚字,再问道:“今年新来的?”
语气自然,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一样稀松平常。
“嗯。”
许抱月点点头,心绪略略起伏,又听得他再道:“许家的?”
“嗯。”
她再次颔首,指着他手边的木桶,口齿清晰申明道:“那水,是我打的。”
“是么?”
“是。”
她只差明着说一句:便是你很渴,也没有白喝我水的道理。如今喝完了,是该来论论价钱了。
那人也不知是真听不懂,还是故作糊涂,在她的注视下,就着里头剩余的水洗了洗手。
许抱月默默看着,告诉自己:我不生气,真的。反正,他也是要花钱的。
在他怡然净手时,后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亦是侧头,平静看着走出来的姐弟二人,更是起了兴致,赞赏之色溢于言表,“都来了。”
作为一个穿越人士,还是一个半路嗝屁的女配,许抱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女主身上。
可是,许蘅若似乎也不认识他,只当他是个随意闯入家里的汉子,揽着许平安后退两步。
“许家小郎君,你们在吗?”
外头传来的,是一个汉子雄浑的呼喊声。
许抱月认得那声音,也是押解的差役之一,名为白山——从取名的随意性,可以看出,也是和她一样,是个微不足道的配角。
可再怎么说,白山也是官府的人。
她和许蘅若对视一眼,皆是稍稍松口气。
那人似也是歇息够了,起身就往外走。
原本蹲着还没多大感觉,如今他站着,很是彪悍的模样,足足比她高一个头,步子也迈得大。
许抱月暼着空荡荡的水桶,刚探出半步又退了回来:算了,留得小命在,比什么都重要。
那人背后似是长了眼睛和耳朵,将将走到门槛,又折返回来,俯身提起桶,不紧不慢道:“差点忘了。”
许抱月很是欣慰看着他——这鸡窝头,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嘛。
于是乎,她便学着古人客气道一句:“不过是些水罢了,壮士实在是客气。”
“壮士。”
他念着这古怪的称呼,舌尖像是尝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泛着不知名的心绪,唇边的笑意更深。
在许抱月假模假样的客套中,他再是一笑,阔步走了。
留下轻飘飘一句:“这是我的桶。”
……
外头来的,不止是喊话的白山,连昨日冷面的李思也在。
见着了落魄至极的人,都吃了一惊,而他又从里头出来,二人皆是齐齐拱手道:“属下见过五郎。”
白山是个直肠子,就着他手上那桶,恭维道:“五郎还亲自为他们打水,传出去,不是打我们的脸吗?这些小事,就交由我们来做吧。”
偷水贼,不是旁人,正是丰州城定远将军家的第五子。身为小儿子,他很得府里宠爱,与人相处也没什么架子。外头的人见了他,每每都笑称一句“五郎”。
眼下,顾五郎也没同他客气,径直将桶递过去,“那就去打半桶回来吧。”
“五郎别看属下没李兄高,满满一桶水也是不喘气的。属下这就去打。”
白山的个子是略矮些,与李思和顾五郎站一处,更是显得瘦弱。
顾五郎想到里头那位见风倒的小娘子,便也顺势道:“那就一桶吧。”
原本也就不到半桶水,还她半桶已是加了利钱的。
今日便大发善心,还她一桶。
李思,人如其名,心思比白山深,不等他问出怪异之事,顾五郎先发制人问住了他。
“你们怎么来了?”
“昨日入城晚了,衙门里也下了值。属下是今早才去交的差。褚大人听闻了许家夫人的事,感其忠烈,就让我们走一趟。”
“怎么?父母双亡,怕旁人欺负他们?”
顾五郎啧啧摇头,指着那排土屋,意味不明说道,“你再回头看看,可看出什么来了?”
土屋那边,隐约可见忙忙碌碌的身影。收拾家里、添置物件,再长吁短叹的,好不热闹。
丰州雨水少,住土屋也无大碍。可石头屋更为坚固安全,终归是鹤立鸡群。
李思抿唇不语,顾五郎又拨着碍事的头发,笑道:“你比我年长,自然知晓丰州城里的笑谈。每回来这边的人不多,可加起来,拢共也有百来户吧,你可听过这些年,谁家与那位婆婆来往过?”
李思沉默半晌,终是垂首,再向他请罪道:“是属下思虑不周。”
日头攀升得快,斜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