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正午时分,日头将丰州仅剩的凉气也炙烤干净,暖风轻轻拂面过,草地上那锅炖羊肉的味道似是更浓郁了。
许平安也是觉得鼻尖肉香不曾消散,可又莫名淡了不少。
他再细看绿草,细细密密都是牛马的牧草,没有二姐说的麻麻菜。
躺在羊肉旁的顾五郎微微蹙着眉,不知是教正午的日头晒着了,还是别的,随即又抬袖盖住了脸。
二人之间,隔着那锅香喷喷的羊肉,可也不止。
柴火,自然是在市集上。在京中时,家中的仆役也是要去集上买的。
许平安想到了刚刚刺他的话:是了,他是顾家儿郎,自己是许家小郎君,是流放的罪臣之后。
再叹一声,他终是拱手,再次致歉:“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郎君海涵。”
假寐的人仍是躺得平直没有动弹,片刻之后,有一道闷哼。
许平安估算着时辰,也不敢久留,起身告辞。“我出来得久了,家人或是要挂心,就此别过。”
他不过年十二,从京城到丰州,走过了无数的山野和土路,昨夜是头回顺着身体的本能歇了个好觉。但今早也是打水收拾家里,忙碌得很,身子并不松快。
这会儿,膝盖更是隐隐作痛。
顾五郎也不知几时睁眼的,侧身瞧着他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再刻意挺直了腰板,蓝天绿草间,仿若是株小树苗。
啧。
今儿是怎么了?何苦把人欺负狠了去?还是个落了难的少年郎。
“方才是我说错了话,这肉不是给你吃的。你家隔壁住着位婆婆,我也认得她,你且替我将肉送去。”
然而,那小身板倒是走得越发快了,顾五郎气笑了,再揪了根青草放嘴里嚼着,颇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模样,再次喊了他:
“喂,许平安,你不回来将肉拿走,等会儿我亲自端了肉上你家去。”
……
如此,才换了衣服的人,顶着膝盖两坨不同寻常的青草汁回了家,手上多了一个砂锅。
在婆婆紧闭的木门前,他更是左右为难。
幸而此刻,许抱月出来寻他,见着了那锅羊肉,也是惊讶,“我让你出来看看有没有木头,怎么连羊都煮熟了?”
这样自在轻松的家常话,许平安听后,眼里的泪险些掉出,又勉强笑笑解释道:“是——在前头,遇着了顾五郎。”
只一句,许抱月便懂了。
合着照料花婆婆的人,就是他啊。难怪这么熟练来家里偷水。
昏了头的小贼,连门都能走错。
许抱月轻嗤一声。虽是白山打了满满一桶水还了回来,也掩盖不了顾五郎美化自己偷水的事实。
但眼下,她揭了盖子一瞧,是炖得酥软的羊肉,色泽红亮,肉香也浓郁。
“你可瞧清了,是顾五郎吗?别是什么人要借你的手来害婆婆……”
不怪许抱月这样猜测,有女主在,怎么能没有一点幺蛾子呢?借刀杀人,栽赃陷害,她在书里看得可多了。
女主有女主光环,平安也有小鹅子光环,可怜她一个苟活的女配。
许平安原就没和二姐相处过,自然比不得长姐一同长大的情谊。可如今,二姐言笑晏晏,十分能干,心思缜密,不像是完全没有读过书的模样,也不知外头为何要说二姐的坏话,那些人的舌根可真是烂透了。
“我认得人的。即便是放在市集里头,看一眼就能认得。”
许平安信誓旦旦保证,也不能打消许抱月的疑虑。
“他人都来了,怎么不亲自送上门,可是遇着了什么急事?”
“他只说不大方便。”
“好罢。”
虽同是十八线配角,但人家是个身份不俗的男配呢。
许抱月便如早上那样,熟练爬过矮墙,接过那锅,又问道:“你要不要也来见见?婆婆是面冷心热的人……”
话音未落,那个有规律的点地声又响起来了,随之而来的还是花婆婆粗哑的反问:“说谁面冷呢?”
许抱月与许平安对视一眼。
前者更是笑开了,耳语道:“瞧我说得没错吧?”
而花婆婆也没走几步,就在檐下怒视她。许抱月惯了,只是端着那锅羊肉上前去,“婆婆怎么出来了?可也是晓得了有好事?”
“你们在这儿嘀嘀咕咕的,我来看看是不是院子里长出了好宝贝来。”她再不出来,也不知这小妮子怎么编排自己呢?
许抱月只笑眯眯将肉递上去,“要说宝贝,那些麻麻菜倒也勉强算是。这里有锅羊肉,是顾家五郎送来的,您先吃着。等夕食,我再煮锅菜汤给您配一配。”
谁知,花婆婆眉头一皱,“谁?”
许抱月没觉出不妥,只当老人家年纪大了耳朵背,再道:“顾五郎。”
“不认得。”
“啊?那平日照顾您的人不是他啊?”
“不是。”
花婆婆也不在意她怎么晓得,随口道:“他肚子都吃不饱,哪里有钱买肉吃?”
许抱月再回头看了眼立在矮墙的小鹅子,无声询问:当真是没认错人吗?
许平安这才朝花婆婆拱拱手,轻声解释道:“婆婆,我是在后山遇着了他,他说是家里炖了肉,特意送来给您的。”
其实,这句话,有一处不太严谨的地方——或许,不是特意送来给花婆婆的。只是家里的厨子没眼力见儿,炖了主人家不爱吃的羊肉,顾五郎不好发作,便带出来送人了。也不拘是送给谁?
许平安自诩周到有礼,下意识替他圆了圆。
花婆婆已不耐烦摆摆手,“我一个瞎眼老婆子,怎么会认得将军府的人?人家巴巴送肉来给我作甚?”
“说得也是。”许抱月如实道。
“……”
正转身进屋的人,听得此话,险些绊了一跤。
于是乎,许抱月又左右为难,朝许平安问道:“你现在去看看人还在后山吗?我们把肉还他去。”
“你这小妮子,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