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请收好,老朽敢说这是我们丰州城独一份的花瓶。”
许抱月咬着后槽牙付完四十文,誓要将手里的小破瓶盯出朵花来。
还别说,这个短颈橄榄瓶确实描绘了五瓣梅花纹,用的工艺——以她粗浅的认知,应该是仿的先民彩陶技艺,很是古朴。要说它不好看吧,也不是。
是她,配不上这价值四十文的瓶。
呜呜,文艺少女是一种会烧钱的生物。
许抱月很是痛心望一眼真·文艺少女,螺髻不饰一物,麻衣纷飞,站在东南风中,别有一股素雅出尘的气质。
她幽幽开口问道:“长姐在京中见多识广,可晓得如我们这样的人,流放到地方后,是该如何过活?”
许蘅若提着锅碗,瞥一眼妹妹闷闷的神色,尾音上扬道:“若是犯了事的,再没打点一二,只怕走不到地方;如果不是罪大恶极的,官府也不会管,自个儿想法子活下去便是。”
谁知,许抱月又是一叹,不好反问一句:你看咱爹,上司都被污蔑通敌叛国了,这算罪大恶极吗?
许蘅若也是伶俐的人,或是也晓得她的腹诽,并未多言,只淡淡说道:“你做菜,要买些香料吗?我和平安去取面粉,你一人能行吗?”
“行的,听掌柜的说这里离衙门不远,想来是无人敢生事的,我再买些蒜就回去。”
许抱月也怕女主再冲动消费,笑眯眯送走他们,再到对面的杂货店去。
店里陈列着几个厚重的木头架子,摆着的货物也是五花八门,前头摆的是些日常用的香料,伙计们进进出出,很是忙碌。
许抱月握紧价值四十文的瓶子缓缓走进去,和坐堂的掌柜打听道:“小女,想买一些蒜,不知店里可有?”
丰州城里的人,肤色黑红黑红的,这掌柜倒是奇,像是不大出门的人,面白无须,声音却是不大年轻的样子,笑容倒很是热情,“有有有……娘子是要做菜用?小店也有旁的,像是茴香、八角、桂皮这些,都是齐全的,炖肉是不能少了的,都称一些如何?”
“嗯,不必太多,我先看看品质。”
“好嘞,称一钱炖肉会用的香料来。”
申掌柜转头吩咐了下去,又笑眯眯同她搭话,“从前倒是不曾见过娘子,不知贵府是?”
许抱月抬头对上他老狐狸似的笑,心里陡然一惊:等——我似乎知道这位掌柜是谁了。
不等她回话,木梯被人踩得嘎嘎作响,来往的灰尘也漂浮在空气的日影里。
书里的对话,像电影过场一般,萦绕在耳边:
“大兄回回都是来去匆忙,显得我整日无所事事。”
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似是有些耳熟。
紧随其后的,也是个男子的笑音:“若你实在待不住,我这就借着店里的笔墨给父亲写信,请他准许你也到宁川去。”
“那感情好。”
“那祖母定是不许的。好了,你且留家里几月,明年,公务多了起来,你想躲懒也没机会。”
是兄弟俩在话家常。
许抱月愣神了会儿,想起来了是今早那个偷水小贼。大抵是喝足了水,嗓音里的那几分沙哑也不见了。
申掌柜对着走来的顾家大公子点头哈腰的,趁着五郎还在,还敢打趣一句:“大公子可是要用墨?”
顾成钦也淡笑着,目光掠过柜台前神游物外的小娘子,回头朝幼弟道:“今日我就不回去吃饭了。”
“嗯,大兄慢走。”
顾五郎亲自送了人,待马儿哒哒远远去,抬腿要走时,又听得申掌柜贱兮兮的话。
“怠慢了贵客。娘子眼光倒好,这瓶……”
“你要吗?我可以割爱。”
“……”
气氛似是凝滞片刻。
半晌后,才传来二人的对答,“娘子可真是活泼的性子,这样也好,就跟咱丰州草原的红花似的,稀罕呐。”
“呵呵……掌柜的过奖了。这瓶子您还要吗?瞧瞧这花纹,没有十几年的丹青,是描不出这样真切又不失灵巧的梅花来的。这样的瓶子,用银钱来衡量,都是辱没了那位大师。”
“娘子说的是……”
“但是,能遇到赏识的人,也是它的造化了。今日我与掌柜的有缘,不要一两银子,不要一钱,就当是认识一下,只需四十文。”
“呵呵……娘子真真是爱和老朽说笑……”
午时已过,店外站着听壁角的人不明所以笑了笑。丰神俊朗,剑眉星目的郎君,那笑在旭日下,有些阴森森的。
在他阔步入店时,申掌柜赶忙将祸水引过去,热情介绍道:“这是我们五郎。这瓶子,和娘子说的一样,是个高雅的物件,五郎或许是有意的。”
许抱月看也没看来人,虚虚朝他行了一礼,从那森森寒意里一把拿回瓶子,义正词严拒绝道:“方才不过是与掌柜的说笑呢。这样好的瓶子,便是出一百两的价,我也不可能卖的。嗯,造型古朴,用色自然,不将它作为传家宝,都是我有眼无珠啊。”
话罢,她又摸出荷包,点了钱付账——咚,银子又没了。
申掌柜更是笑眯眯出来送了好几步,“今日与娘子是相识了,过些日子,店里也有新鲜的杏子。你们女儿家素来是爱吃的,丰州的杏子便宜,甜得呦。”
许抱月木着脸颔首,福了一礼,匆匆忙忙走了。
直至过了好几家店,她才捂着胸口舒了口气:我是穿书者,不是傻子。
女主,为什么避开了和男主初见的原剧情?
这个叫“申通”的掌柜,为什么在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