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辜负申掌柜的期待,持家有道的人,在市集草草走了一圈就回去了。
这时代没有冰箱,她怕来之不易的肉——骨头坏了,早早把它煮熟了才是要紧事。
回去时,城西的土屋也是安静得异常。
许抱月挽袖口在河边清洗骨头,许平安站立在一旁,无意瞥见了二姐白皙的手臂,当即轻咳一声,再回过头去,左右探看,就怕来了个陌生的儿郎。
幸好各家都接了织云布庄的绣活,今日没什么人出门。
他们路过时,郑夫人倒是刚好出来,等看清他们提的东西后,眼角瞬间耷拉,又干巴巴笑道:“你们去买肉呢。”
“骨头。”许抱月纠正道。
“骨头。”许平安也跟着道。
郑夫人默默汗颜:我晓得是骨头,不然我还站家门口?
她看不上骨头,那么大的骨头棒子,熬了汤倒是还成,只是这玩意儿很费柴火。
家里这两捆柴,可不能轻易用了,用完了也不知是否又有人送。
好在郑夫人瞧不上,骨头守卫战完美收官。
到了家,许平安明显轻快得多,小碎步哒哒的,给锅里加水,去后院抱柴来。
完了,他还端了一碗洗干净的白杏来,就着烧火的功夫,和她说悄悄话。
“二姐,你吃。”
这会儿,许抱月正在揉面,这具身体的胃口实在是小得可怜。
早上那一碗粥,一小片馕,到现在似乎还在腹中。
宁川的小白杏,她连着两个,长叹一声:“这杏子果然很甜,长姐吃了吗?”
“吃了吃了,我洗了两碗,一碗放在外头给她了。”
好极,今日女主没出门,都没什么额外开销。
*
临近午食,城西土屋这片,飘散着浓郁的肉香味,也不知是从许家的烟道里散去的,还是从破败的门缝。
郑芳芷绣花的动作不停,郑夫人频频吞咽口水,一个劲儿嘀咕道:“这玩意儿怎么这么香呢?早知道就和她要一块了。不过,再等等,衡若最是守礼,还有许抱月那小妮子,怎么着也得端一碗来孝敬我这伯母罢。”
母亲将这话说的顺嘴自然,觉着理所当然,丝毫不觉着有什么不对。许家不欠她的,如今又只剩三个孩子。
郑芳芷先替她红了脸,想着自家昨日吃肉,也没喊他们过来。
可自己能说什么呢?说了只怕得遭母亲一顿责骂,说吃里扒外,黑心肝……再难听,在抄家那几天,她也听过。
还是长姐握了她的手,哭着劝道:“家里巨变,母亲伤心难耐,妹妹多多体谅。这几日,我也打点过了,妹妹别听外头传的多可怕,那些差役是夫君仔细调查过的,绝不会害了你们。”
唉,想起那一幕,郑芳芷的泪不由掉了出来。
没等她手忙脚乱去找帕子,郑夫人先她一步,径直用袖子接住了那滑落的泪珠。
“母亲……”郑芳芷话音哽咽,想说日子再难也罢,好歹还有长姐在京中周旋,自个儿会努力挨到翻案时。
郑夫人仔细擦完,又数落一句,“你哭什么,险些坏了这帕子。”
郑芳芷心头的热气被扫荡一空。耳边仍是熟悉的话:
“你这孩子,做事怎么也毛毛躁躁的?家里是缺了你吃的不成,何故于闻了肉味都哭起来?传出去,别人还道我是后娘呢……”
唉,她就知道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郑芳芷吸吸鼻子,赶紧解释道:“是女儿的错,想起了离京前的事,也想念长姐……”
郑夫人喋喋不休的骂声总算了止住了,又念起了郑秋兰的好来。
“也亏得有秋兰在,打点得那么好,我们才能顺利走到。当初也是傻得很,没同他们收些银子,这差役们也不单是护送我们一家,没道理这银子全教秋兰出。”
郑芳芷面色红白交替,小声嗫嚅道:“那时尚不知来路,如今再提反而是不美。若是将此存着,来日有了难处,稍稍提点,各家总会记着这份情的。”
“看你往日悄没声的,倒是说到了点子上。如今秋兰不在,丰州的官我们都不熟,银子再多也没处,不如人情得用,万一他们傍上了衙门里的人,那可不能忘了我们郑家的恩情。”
“母亲说的是。”
……
郑家母女盘算着来路,许抱月也是,捞出了一截羊骨头,足足熬了两个时辰,上头的肉也松动了。
一截削尖的筷子,将它们都剔了下来,许平安见二姐的动作利落,也不知怎么就红了眼。
他和母亲、长姐在京中,日子虽比不上富庶的世家,但也不至于缺了肉吃。二姐在乡下,或是经常买便宜的大骨吃的。
“平安,来试试。”
蘸料是早做好的,还是那几样。汤是白汤,等熬好了,个人再根据口味另外加调味。
小鹅子要面子,说喜爱清淡的饮食,可男孩子长身体,哪有不吃肉的?
许抱月将肉放在碗里,示意他蘸料,“我不晓得你吃多辣,你自个儿沾一沾。”
晓得二姐心疼自己,许平安也没扭捏,拿筷子薄薄蘸了一层,挂着少许的蒜末,再一咬,羊肉绵软,带着筋的部分又很有嚼劲。
小鹅子吃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许抱月便笑眯眯抢他的话,“是不是比从前吃过的都好吃?”
“嗯嗯。”
许平安不好意思点点头,再道,“我牙口好,吃着蹄筋是正好,二姐你喜欢吃软烂的还是劲道的?”
“我都吃得。长姐是雅人,或是喜爱炖得烂乎乎的,正好婆婆年纪也大了,剩下的那些再炖久一些。我先舀碗汤出来,大家垫垫肚子。”
要舀汤,许平安也忙前忙后的,不知是要拿碗还是拿筷子,许抱月都怕踩着了他,“我的小祖宗呦,这汤可烫了,家里也没有药,你可离我远着些。”
因着要熬汤,今日又添置了些锅碗瓢盆。
丰州附近应该是有陶土资源的,这些器具卖得便宜,许抱月觉着是老天爷都叫她开食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