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染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上车时的心情,余光瞥过孙恬恬和苗若涵时,两人脸上欲言又止的模样,仿佛她上的不是法拉利,而是一架强抢民女鬼王娶亲的大红花轿。
如果此刻耳边是唢呐哭天抢地的喜乐声就更应景了。
人为划定的起跑线前,法拉利化作蛰伏的猩红野兽,引擎嘶吼,蠢蠢欲动。
副驾上,江染银接过周岐征递来的手机,随意一瞥,面容ID自动识别失败。
“……”她抿唇,搞得好像她故意似的,“密码?”
等了三秒,没等到回应,她疑惑抬头,撞上周岐征带着兴味的目光,明明没出声,却在用眼神继续调笑:“真忘了哥哥啊?”
江染银被盯得不自在,手指本能地在锁屏上输入一串数字,动作有种迟涩的熟练。
锁屏解开,灰鸽掠过哥特式的尖塔,在阴霾的天空中振翅高飞,像是沉寂冬日不死心划下的一抹生机。
江染银觉得壁纸上的场景莫名熟悉,随即恍然欧洲建筑大抵都是如此,觉得眼熟再正常不过。
宋时予的视频通话打来,她点击同意,将镜头翻转,对准了前方。
“哥!哥!镜头给下我哥嘛,重明山车神帅气逼人的脸我这个皇亲国戚都不配欣赏嘛?”
“好妹妹,快,怼他脸拍一下~”
镜头一晃,江染银差点儿没稳住。
“闭嘴,”镜头外周岐征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冷血的话,“不然手滑,开出去撞到你就不好了。”
视频那头立马安静如鸡。
其实打视频这种监督方式儿戏得很,虽然不知道他们打了什么赌,但本来也是玩,这样好歹热闹。
“怕吗?”他问。
“我怕什么。”江染银目视前方,神色淡定。
隔着镜头和挡风玻璃,又是山间午夜,视频的画面有些失真,声音对比车外的热闹有些微延迟,恍惚跟梦一样。
冷焰火被挥舞着绕大圈,江染银的心也跟着打起了鼓。
一圈,两圈……
最后一刻,她下意识转头。
那双轻慢的眉眼霎时间锐利非凡,桀骜得不可一世。
恰似藏锋经年的剑陡然出鞘,斩破浮尘,一剑霜寒。
江染银心头狂震,久违地激动起来。
荧绿的冷焰火高高抛起,泛滥起怒战的狼烟,烽火蹿了天。
法拉利如离弦之箭,撕破黑夜,横扫千军,无往不利。
四年了吧,不对,远远不止。上一次坐在周岐征副驾上看他赛车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回忆起来像是上辈子。江染银以为自己早就忘了这种感觉,可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有些感觉已经深埋在了她的骨血里,与她融为一体,根本抽离不尽。
她出神地凝视着开车的人,想从他的眼里捕捉那丝稍纵即逝的兴奋,可她看得眼睛发酸,也只看到了古井无波的冷肃。
一切好像一样,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极速的世界里,有些东西却钝刀子似的缓缓拉过。
曾经憧憬过无数次的竞速领域的重明山景就在眼前,可置身其中的人已无心看风景。
车内两人,一个冷静开车,一个沉默不语。
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香味,有点熟悉,大概是车载香氛?江染银辨认了会儿,没想起来。
轮胎擦过一道急弯,摩擦声引发一阵尖叫,是视频中传来的。
“卧槽这个过弯牛逼,太丝滑了!还有谁!!!”宋时予简直疯了,在通话那头恨不得用声带打碟,“这真的是重明山吗,这是我哥家后院吧!”
“哦哦哦要来了要来了!发夹弯——”
“啊啊啊啊我录屏了吧我肯定录了吧!这个过弯发出去高低值八百八十八个火箭!”
“我三岁骑自行车带辅助轮都没这么稳啊,牛逼牛逼!”
视频里宋时予激情实时解说,搞得跟卫星同步直播似的,一个人演出了拉力赛的架势,身边还有人配合着欢呼,好不热闹。
“十个弯了!周岐征选手竟然只花了八分三十二秒!后面还有三道弯,他能顺利通过达成十一分钟的目标吗?要知道重明山迄今为止的最快纪录都要十二分四十七秒,周选手如果完成挑战,那么他将把记录刷新到堪称恐怖的程度,快了几乎两分钟!这是什么!这是真正的车神!”
“不知道此时此刻我们的周选手是怎样的状态,可惜镜头没有给到,不过我想以他的实力——等等!我次——刚刚是过去了吧!又一个魔鬼发夹弯!天啊天啊他简直不讲道理!!!”
“麻烦导播把镜头回放一下!”
“噗。”
江染银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印象里的宋时予还是个暑假前一夜赶不完作业嗷嗷哭的初中生,几年没见,还挺好玩,就是话太密了。
“欸欸欸,让我们连线一下现场导播!”他似乎听到了江染银的笑声,当即整活,“来个大特写!让我等凡人见识一下神、的、操、作!”
江染银没多想,听话地调转镜头,视野刚框住周岐征冷峻的下巴,一只大手猝不及防地笼了过来,挡住了镜头。
“干什么干什么!周选手参赛时间——”
那只手抽走了直播工具,冷酷地掐断视频通话,然后随意将手机扔到一旁,声音戛然而止。
江染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周岐征你疯了?还没到终点!”
周岐征却浑不在意,视线透过后视镜看她,笑着问:“不是装不熟?”
“……”
江染银瞬间梗住,话堵在了嗓子眼,成了熄了火的闷炮。
一路上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终于被打破,江染银知道,他这是算账来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还要——”
“我说过的,不赛车了。”
“那宋时予怎么办?”虽然不清楚前因后果,但江染银又不是笨的,看当时的情景也能猜到周岐征肯定是被拉来救场的,他要是不跑了,宋时予落面子事小,多半还有点麻烦,“你好歹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