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踏上冰凉的地板,冷与热刹那间碰撞,正如她脑海里迸发不断的闪光。
她顾不上吹头发,急急走出浴室,径直往阁楼去,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楼上是独属于她的画室,回家这几天,她还没进去过。
此时此刻她迫切地想要抵达那里。
她想自己的样子肯定很疯狂,比起桑菲尔德庄园里那个阁楼上的疯女人也不遑多让。
伯莎梅森为什么疯的她记不清了,是因为爱吗?
她自己呢?
打开画室门的瞬间,午后的阳光从阁楼的天窗洒进来,空气里铺开一束光的轨迹,轻盈的尘埃如精灵漫舞。
江染银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她有四年没回国,也就有四年没回家,然而她的画室,还是和当初一样。
妈妈把这里照看的很好。
指尖抚过架子,江染银嘴角渐渐挂起了笑。
画材应该是定期清理过的,因为油画颜料的日期很新,如果是自己囤的那批,应该早就过期了。
不过今天暂时不需要它们。
江染银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雕花的木箱子,打开铜制的插锁,露出其中方格布局,而每个方格里都放着矿石。
这些矿石形状各异,大小不一,颜色却瑰丽得仿佛星星坠落人间。
江染银的头发还是湿的,皮肤还晕着未褪的潮.红,整个人的装扮可以说是放浪形骸,再大胆一点甚至能当作行为艺术。
但她不在乎。
那些混乱的、晦暗的、深藏的、被遗忘更不被承认的情绪在她开始研磨矿石时都跟着被慢慢碾碎。
不是消失,而是冷静地被当成了原料。
这个下午变得很漫长,光束的轨迹从一侧滑到另一侧,从灿金到赤橘到昏黄,再一点点消失。
最后满屋的月色。
江染银浑然不觉时间流逝,赤脚站在画架前,不知疲倦地画着。
纯白的浴巾染上了零星的色彩,就像外面的星空。
她整个人都仿佛入了画。
一直到午夜两点,她才完成了这幅心血来潮的画作。
江染银忘记了自己最后是如何回到房间,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坠入一片混沌的深海,不断下沉,下沉。
她好像做了个梦,又好像梦到了谁,隔着湛蓝的海水,是谁在朝她伸手?
“再再,醒醒。”
朦胧的声音很好听,仿佛九天之上传来的梵音。
啊,怎么神仙还知道她小名啊。
江染银忍不住想睁眼,然而眼皮很重很重,她睁不开。
这让她急切又难受,那囚禁她的深海轰然沸腾,将她当成了鱼虾烹饪,她整个人都快要被煮熟了。
很难受,难受得委屈。
就在她委屈得想哭的时候,一道清凉的触感覆上了她的额头,带着熟悉的味道,很舒服。她忍不住靠近,然后蹭了蹭。
恍惚中她又听到那声音在唤她,轻轻的,唤她小名。
这个场景似乎在哪发生过,隔得不久,但她脑子昏沉,实在记不起。
算了,不记得的事都不重要。
江染银稀里糊涂地又睡沉了。
凌晨五点,天色依旧黑得像是深夜,一点也没有盛夏时节的影子。
江染银先是由远及近地听到窗外连绵不绝的零碎稀落的雨声,她把脑袋往枕头里埋了埋,感觉有点不舒服。
然后她就被手机连环轰炸的消息提示音震醒,脑袋瓜子像是被人用小槌头不停地锤,疼得厉害。
她顶着疼得发胀的脑袋,憋着杀人灭口的心思点开手机。
江染银眼睛还半睁着,碎屏了的手机黑了一小块,视野到处都是盲区。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她勉强辨认出来信——
【霸气桃桃七分甜:对不起!我才看到消息啊啊啊!】
【霸气桃桃七分甜:我是猪吧,我午睡怎么睡了十六个小时!!!】
然后是一连串的滑跪、讨好、亲亲表情包。
大概是因为一直没等到她的回信,孙恬恬又接着弹语音。
“银宝你还好吗?现在烧多少度了人还在吗???我马上来你家给你收尸!”
“家里退烧药还有吗?算了我都给顺路买了。”
“你一定要撑住啊,等我!!!千万别撅了!”
一连串的轰炸终于将江染银的思维炸回脑子。
她发烧了?
江染银往前划了划,看到自己在凌晨三点四十发在置顶的闺蜜小群里的消息——
【发烧了】
【我要骚死了】
【快来】
【九命】
记忆的拼图一点点拼上,江染银想起来自己似乎真的半夜醒来过,当时渴得厉害,爬起来想喝水,可刚起身就感觉浑身酸软,狠狠栽回被窝里。
头痛得厉害,嗓子干得不行,吞咽时仿佛喉咙里卡了小石子。
这是扁桃体发炎的症状,她发烧了。
穿辣妹装吹一晚山风,泡完澡不吹头裹着浴巾顶着空调画画到转钟,这不发烧就奇怪了。
江染银挣扎不起,最后认命求救。
回忆起这些,江染银很无语,自己是真烧糊涂了,那个点摇人没把自己摇死真是福大命大。还好,自己运气不错,现在似乎烧退了些,没那么难受了。
虽然现在大夏天的距离天亮不远了,但麻烦人也不好,还是让孙恬恬别折腾了。
她正要回信,忽然听到动静,是从阳台传来的。
家里有人?!
进贼了?!!!
江染银瞬间警觉,精神紧绷起来,朝阳台看去时手指切到拨号界面准备打110,因为生病脱力关系还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屋子里没开灯,玻璃推门拉开时,冷风吹起轻薄的窗纱,仿若潮湿的雾气。昏暗中一道高瘦的身影走近,带着隐约烟味,潮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