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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新生(1 / 2)

红枝说起这些小事没头没尾,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断断续续的讲了一些,泪水打湿了她的睫羽。

南竺是个合格的倾听者,自始自终都未曾言语,见此,她指尖微动化出一方丝帕递给红枝。

她接过,再次道谢,礼貌客气。

丝帕是纯黑色,但边角处却绣着一条甩尾的赤红鲤鱼,周身鱼鳞发亮,栩栩如生。

红枝一怔,眼底生了几分希冀,不太确定的问:“这帕子……”

她话未说完就被南竺打断,对方语调中含着歉意:“不好意思,刚才看了你的真身,随手化的。”

红枝轻轻摇头,“不妨事。”

果然是她想多了,黑色丝帕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止他一个人会用,她怎么就能因此而联想到他身上呢?

这么多年他都不曾来过,她都选择忘掉他了,又在奢望什么?

红枝用丝帕擦掉眼角的泪水,神色间有一丝落寞,可再开口,语气淡漠,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局外人。

“我们相识的第三年,我终于将他拐到手中,倒也甜蜜恩爱过一段时间,可惜好景不长。有一日文肆在我头上发现了几根白发,他虽心有疑惑,但被我含糊着蒙混过关,也就没太放在心上。

“只是自那之后,我每隔两日都会长出白发,有时一觉醒来就会发现又多了好些。我心里清楚,禁咒发作了,可我不后悔。只是这样,也瞒不住文肆了,最终在他逼问之下,我坦白了。

“我不记得那天他都说了些什么,但他的确是因此……不要我了。”

话落,红枝闭了眼,心脏疼的犹若刀割。

其实她撒谎了,怎么会不记得呢?

一字一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的文肆,眼神冷漠,仿佛一个陌生人。

她几乎要不认识他了……

他说:

【我需要的是一个能跟我携手并肩的妻子,你曾经可以是,但现在不是了。】

【妖族异同凡人,亦会经历生老病死,而我却不会。我的寿命漫长,甚至比你为妖时的寿命还要长,我们本来也不合适,之前是我莽撞了,抱歉。】

【红枝,这场露水姻缘到此为止,你该回大海了。】

【我们以后,生死不复相见。】

良久,红枝平复好情绪睁开眼睛,继续讲述剩下的故事。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我也无法死心,因为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怕我死,还是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我想赌一赌。”

“我留在了落天城,赌他终有一日会来见我。”红枝顿了一下,语气自嘲,“只可惜,并没有,这一切都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落天城换了一位勾魂使,看见我就绕道走,后来被我抓住机会堵住追问过一回,但对方一问三不知,什么都诈不出来。我便将他放走了,此后再也没有询问过关于文肆的任何事情。不过就算我想问也没有机会了,我体内的禁咒彻底生效,虽有一身妖骨,但法力尽失,肉身与普通凡人无异。”

话落,红枝沉默了片刻,眼中终于带了点笑意。

“再之后,我救下一名士兵的遗孤,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眉眼与文肆有几分相似,我将他养在膝下,待若亲子。为了照顾孩子,我在落天城购买了一处店面,开了家果铺,生意很好,邻里街坊也都很和善,也许是因为他们都以为我是寡妇,虽然我本未婚。”

说到这,红枝微顿,南竺也不催促。

须臾,她继续开口,嗓音苍老沙哑。

“自跟文肆分别后,整整七十二年,我见过很多跟他相似的人,也模糊间看到过很多次他的身影。可他一次也没有站在我面前让我看清他的脸,我又总做梦,到后来,也分不清哪些是臆想梦境,哪些是真实所见了。”

红枝长叹一口气,像是终于释怀了。

她取下腰间的锦囊,将系带拉开,从里面拿出一根蓝色发带,其间绣以云纹,华贵漂亮。

她将云纹发带摊开放在矮桌上,语气里藏着点难过,噙着泪轻声道:“这根云纹发带是我亲手所制,当年送给他做了定情礼物,而今断情……便也用它做了结吧。”

红枝如今的身体年迈,说了这许多话,她的嗓音已是嘶哑,方才所倒的茶水也已饮尽。

南竺施法温热茶壶中凉透的茶水,重新为她斟了茶,瞥了一眼那云纹发带,状似好奇的问:“放得下?”

红枝苦笑一声,语气藏着悲伤:“若能放下,便不来这里了。”

她饮了杯茶,嗓子舒服不少,又轻轻叹息一声。

“离家太久,我想回大海了。”

闻言,南竺也不劝阻,只道:“稍等。”

红枝颔首,南竺起身步入后殿,片刻后,她端着托盘回来,其上盛放着一只琉璃酒盏。

南竺将托盘放在矮桌中间,然后拎着裙摆重新落坐在红枝对面,轻轻颔首,以示礼貌。

见她疑惑,淡淡一笑,温声解释。

“劫。”南竺说,“此酒名劫,取以忘川之水,辅以忘忧之草,浸泡七七四十九日调制而成。”

她抬眸,眼神晦涩,令人看不分明。

“饮下劫酒,前尘尽忘。”

她吐字不快,字字清晰,声声入耳。

红枝怔愣片刻,低头看向那只琉璃盏,其内所盛酒水清澈见底,泛着星星点点的光泽,如同点缀了萤火一般。

她心觉惊奇,须臾,微微点头:“多谢楼主。”

南竺摇头,眯眼询问:“你可当真想清楚了,此酒饮下,便再无后悔的余地。”

闻言,红枝微有犹豫,片刻后郑重点头。

“人间七十二载春秋,不过是我为情做赌,满盘皆输。”

她话落,南竺忽然抬手,五指有规律的前后舞动,那些在空中漂浮的天灯也紧跟着摇晃移动,然后逐渐露出一个被盏盏天灯遮掩起来的琵琶。

时间无声流逝,随着南竺指尖的舞动,琵琶终于露出全貌,未料竟是素白之色,它似有灵性一般,径直飞入南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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