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初升,日光如往常般笼罩大地,清风唤起竹屋里沉睡的男人。
文肆摇头驱散困意,起身、下床、更衣,一切有条不絮,这般再正常不过的步骤,让他做起来却如同傀儡一般没有生机。
圆桌上搁着一盏清茶,尚存一丝余温,茶盘底下压着一张纸条,书写了一行秀气的字。
【吾归矣,汝勿寻。】
那是红枝的留言,他毫不意外,八日之期已至,人是他自己赶走的,心中却还是不免有悲伤蔓延。
文肆闭了闭眼压下情绪,将纸条收起来放入心口处,喝了茶,打开房门仰望着天空,低声祷告。
“小鱼儿,愿你仙道通途,万事顺遂。”
***
与此同时,素云山,山脚下。
红枝来到先前与谢必安分别的地方,他果然还守在原地下棋,只不过这次他不再是与自己对弈了。
谢必安对面坐着一个身穿一袭黑袍的男人,面色冷峻,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若她所料不错,此人应是地府黑无常——范无咎。
“回来了?”谢必安抬头瞥了她一眼,丢了棋子起身向她走去,“要走了吗?”
红枝点头,恭敬的冲他行了一礼,“白无常,多谢你了。”
他救了她,为她疗伤,甚至借她可以克制神仙动情反噬之力的铭珠。
只可惜,这份恩情,她大抵是没机会报答了。
红枝施法取出体内的铭珠,递还给谢必安,“物归原主。”
谢必安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接,神色间有片刻的怔忪,随后轻轻摇头,“不必了,我留着它也没什么用,正好你需要它,就当是我倚老卖老,以文肆半个师父的名义送你的礼物。”
红枝没有逞强,她确实还需要铭珠,便重新收入了体内。
“你……”谢必安有些犹豫,“还回来吗?”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话是白问,她既然决定要走,又怎么可能还会回来?
红枝果然没有回答,她看着他,认真的叮嘱道:“如果他去找我,你尽量拦住他。”
谢必安以为她是不愿再回来,又害怕文肆突然变卦跑去纠缠她,心中不免有些气愤,遂冷了脸色:“放心,他绝对不会去打扰你。”
红枝知道他误会了,但也没有解释,她俯身再次郑重的朝谢必安行了一礼,“保重。”
话落,她转身离开,化作一缕灵气向天际飘去。
谢必安凝望着红枝离开的方向,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低声喃道:“小黑,你说,这应该是他们的结局吗?”
范无咎盯着他,用非常客观的语气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是他们的宿命,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倒是你,本不该插手这件事,别再管了,跟我回去。”
“是吗?”谢必安扯了扯唇,“你还是那么冷血无情。”
话落,他收了棋桌,径直往山下走去。
范无咎看着他的背影,什么也没解释,默默跟在他身后。
***
文肆如同红枝还在时一般,认真的做了早膳,一个人坐在屋里安安静静的吃完,然后离开了这个他居住了一百多年的地方。
他循着记忆来到舍尘楼,大殿中央跪坐着的少女姿容装扮未曾改变分毫,同八百年前一般无二,像是定格在了时光的缝隙里。
“来了?”南竺瞥他一眼,低头倒茶,“坐吧。”
文肆依言在她对面落座,没有与她绕弯子,直接开口询问,语气却极为笃定:“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南竺浅浅一笑,坦然承认,“此方天地,万般事,只分我想知与不想知。”
她屈指将茶杯推到他面前,“今日晨露,山中银茶,尝尝?”
“我不是来讨茶的。”文肆紧紧盯着她,语气有些冷漠,“红枝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找我,你究竟做了什么?”
“许是……”南竺蹙眉做思索状,“我学艺不精,弹曲子的时候错了几个音,术法没有完全施展出来。”
“呵。”文肆冷笑一声,显然不信,“楼主若是说别的曲子,我尚能相信你是真的学艺不精,可舍尘往来客人无数,封印之曲你不知弹了多少遍,又怎么可能出错?”
南竺轻轻叹了口气,面露无奈,“你若非要说我是故意的,那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文肆沉声质问,“戏耍我们很有意思吗?”
“戏耍?”南竺抬眼瞥他,终于不再否认,“小鬼,我这是在成全你。”
她神色懒散,话语却浇的人透心凉,“取记忆留情根,你们才有今朝再相见的机会,若我当日将她对你的情意断的干干净净,你以为就凭你一只半死不活的散鬼,还能见得到深居天宫中的上仙吗?”
“我本就不愿再与她相见!”文肆怒吼一声,掌心猛拍桌子,神色痛苦,“你这般擅自做主确然让我二人有了片刻欢愉,可她往后当如何?以她的性子定会终生活在愧疚之中,神生漫长,你这是在害她!”
南竺平静的对上他的目光,没有理会他的怒气,只用一句话将他点醒,“我今日之于你,同你往日之于她,又有何区别?”
文肆一怔,胳膊瞬间卸了力,瘫坐回去,眸中失了光芒,低声呢喃:“所以你此为是为了惩戒我?”
原来,还是他害了她,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伤害她。
“算不上惩戒。”南竺端起杯子饮了口茶,语气不容置喙,“红枝有权利知道真相。”
“我知道我的方式是为错,但若此错可换她余生康乐,我愿意做一回恶鬼。”文肆垂眼,不自觉的握紧了拳,“即便有重新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她不能死。”
听罢,南竺放下手中把玩的茶杯,浅笑一声,凝眸看他,“这恶鬼,你怕是当不成了。”
话落,她突然举起右手捏了个法诀,文肆不解其意,刚要询问却发现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他怒盯着她,目光锐利,语调极冷。
“楼主这是何意?”
南竺没搭理他,掌心轻晃灵气弥漫,延伸出数条透明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