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三十三天,十里云海。
红枝站在岸边与守着她的天兵们一起等待远处的摆渡使者,神情始终淡然沉静,丝毫没有将要赴死的恐惧。倒是她身边的天冰们脸上流露出惋惜之情,时不时的叹气。
谁都不能理解,她究竟为什么要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自寻死路,理由竟还是为了给所爱之人一个名分?
红枝大抵能猜到他们心中所想,但也未曾开口解释,她闭上双眼感受着空中迎面吹来的风,心里一片坦然。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八十一道天雷,她绝对撑不过去。别说八十一道,一十一道她都未必能撑过去。
这几个月来,她时不时会受反噬的折磨,在人间界与文肆相处的那几天,又日日与他渡法力疗伤,本身也不过千来年的修为,又遑论有伤在身呢?
刑罚未结束,她就会魂飞魄散,这是既定的结局,他们终究逃不出命运的安排。
“红枝!”
听见熟悉的声音,红枝一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可下一刻就听身边天兵大呵道:“哪来的小鬼?竟敢擅闯天宫!”
她转身望去,却见那人正满眼焦急的看着她,脸色难得的有些红润,头发稍显凌乱,却不再有白丝。
那半头白发竟凭空消失了?
莫非他的伤好了?
天兵上前两步,似要去抓文肆,红枝回神,急声喝止:“等等!别伤害他!”
她低低叹了口气,侧眸向天兵祈求道:“他没有恶意,可否让我跟他说几句话?”
四位天兵互相对视几眼,其中一位对红枝点点头,“快一些。”
红枝俯首应下,语气感激,“多谢。”
天兵们顺势走远一些,快要靠岸的摆渡使也止步不前,所有人都给他们留了谈话的空间,让他们去做最后的告别。
红枝抬头望向文肆,柔声浅笑:“过来。”
文肆听话的走过去,目光片刻不移的落在她身上,生怕一个眨眼她就消失不见。
红枝有些无奈,语气却温温柔柔,实在不像她往日里的性格:“不是说好了,不许来找我,你怎么反悔?”
文肆语气闷闷:“你也答应我了,会试着忘记我,好好做你的神仙,你也没做到。”
红枝眉目柔和,故作玩笑道:“从前你骗我一次,如今又被我骗了回来,我们俩这算不算扯平了?”
“为什么?”他垂眼盯着她手腕上的锁链,语气里藏不住心疼,“为什么这么傻?”
“我哪有你傻?”红枝忍着眼泪调笑,“比起你干出来的那些事,我这也算不了什么,何况做错了事情本来就应该受到惩罚。”
文肆紧紧攥住她的手,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远处的天兵,一边往云海处靠近,一边低声恳求道:“枝枝,跟我走,否则你会死在这里。”
红枝回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举动,语气温柔坚定:“文肆,我们无处可藏,我不想连累你一起过颠沛流离的生活。我身为天神,既然犯了错就理应受罚,我不能当逃犯。”
“可我不想你死!”
文肆忍不住低吼一声,眼眶通红,拉着她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是真的怕,比等待死亡来临的那些日子还要怕,怕他有了活下去的机会,却再也找不到她。
红枝不停的眨眼忍住将要滑落的泪水,耐心的劝导:“夫君别怕,我也不一定就会死在这里,你陪我赌一局,好吗?”
她变换了往日的称呼,不再直呼其名,第一次唤他“夫君”,却是在死别之际。
文肆嗓音有些哑,似带了哭腔,波浪鼓式的摇头:“我赢不了,不赌!”
他似个孩子一般,眼球上布满血丝,紧紧攥住她的手,情绪极不稳定。
“你可以赢。”红枝温柔的安慰他,眼底笑意清浅,“因为我舍不得让你输。”
她抬手勾起一缕他垂下来的头发,故意与他玩笑分散他的注意力,“你还是黑发的时候更好看些。”
“你不肯走,那就让我留下来陪你。”文肆没有心情与她开玩笑,生怕她拒绝,急忙加了一句,“不准拒绝!”
“好。”红枝没有赶他,笑着答应,见他似乎松了口气,抚摸他头发的那只手顺势滑落在他的胸口,踮脚凑到他耳边,一字一句的叮嘱,“活下去。”
文肆瞳孔骤缩,不待反应,她掌心用力将他往后推去。
他们所站的位置,正是十里云海的岸边,重重云海之下,乃——人间界。
文肆根本来不及反应,那一瞬间也找不到任何落脚处,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眼含泪光的对他笑,唇瓣翕张间,无声地对他重复“活下去”,然后在下一刻跌落云海。
失重的感觉席卷全身,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往下坠落,眼前是散不去的云雾,似乎有泪光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看不清了……
***
与红枝分别之后,映尧并未返回天宫,她自己跑去人间界玩了一圈,试图弄清楚“情爱”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只可惜呆了几个月也并未有什么收获。
算算时间,那场无聊的百花宴也该结束了,她索性将在人间界某座山头睡大觉的金翅鸟坐骑揪出来,让它驮着自己回天宫。
这家伙懒得很,也就她脾气好,懒得同它一般见识,但凡换个人,谁会养一只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的坐骑?
“不乐意你跳下去啊!”金翅鸟一边飞一边小声嘟囔,“真当谁想驮着你。”
映尧耳朵尖,将这话听了个清楚,气的双手叉腰,恶声威胁:“你信不信本君把你的毛拔秃织件新衣裳!”
金翅鸟想了想自己秃毛的样子,顿时打了个机灵,老老实实的驮着她飞,再不敢抱怨一个字。
映尧满意的看着它的反应,盘膝坐在它背上打算运会儿功,眼睛不经意向上一瞥,随后紧紧蹙起了眉头,语气犹疑:“前边天空上……好像有个小黑点?”
金翅鸟没好气的反驳:“天上能有什么小黑点,你肯定是看错了。”
“是吗?”映尧甩甩头,也没太在意,“可能是吧,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