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池看着朝气已不复初见时那般的女孩,莫名移开了视线,淡声道:“能吃苦吗?在这之前你要清楚,即便你愿意,月阳宫也不是一个容易进的地方,而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会半途而废的人身上。”
莲藤纪道:“我不知道进入月阳宫需要再经历什么,所以我不能很肯定地说不论遇到什么难关我都一定能扛过去,毕竟身体的极限不是我完全能掌控的,但是,”她的声音有些小,再次抬头的时候,眼眸中闪现的信念光芒坚如磐石,“我可以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我的意志——不会松,不会懈,不轻弃,即便剩最后一口气我也会努力尝试站起来!何况,我可是几近死过一回的人,已经再没有畏惧的东西了,所以不管前路多么艰难,莲藤纪……浞音绝不退怯!”
他说过,她以后叫浞音。
是眼前这个少年予她复生,赐的她名。
晏池盯着女孩稚嫩的脸,嘴角不经意牵扯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你年方几何?”
“十一。”
“嗯,好。”晏池将铜镜放回原位,转身看向她,然后道:“你记住,抵达岭南之日便是你开启新人生之时。”
说完,他转身缓缓出了房间。
莲藤纪静静站着,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所有的坚强像破了功一般,眼眶重新红了起来.
她回身趴回床上。
片刻后,渐渐传出女孩抑制不住又似乎想极力压制着的哭声。
在这小小的木屋内,她的哭声带着揪心的悲恸和无助,似乎连窗户里灌进来的江风都带上了悲戚的呜咽声。她年十一,恰逢纯真美好的总角之年,她曾像许多同年孩子一般调皮玩闹过,也曾被义母严厉逼着在烈日下辛苦练剑法到汗流浃背过,她还享受过这世间无数的欢声笑语……可她从未想过这一切会有一天以一种残酷的方式终结在她生命中。
此刻,无数过往美好的画面频繁在脑海涌现,然后却又一点点像被风化的山石湮灭在她眼前……
女孩哭得不能自已。
许久。
那极度被压抑的哭声才渐渐消失。莲藤纪抬起头,眼睛红肿,抽噎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眼底有一道希翼。
甲板上。
莫安透过窗户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女孩,回头对着晏池迟疑道:“大人真的要招她进入月阳宫?”
“你觉得有何不妥?”
“属下觉得她并不适合月阳宫这条路。”
“嗯?”
“她没有天赋,心性不稳。”
“何以见得?”
晏池面朝江面,江风顽皮地将他的发丝和衣袍撩起,衬得少年在夕阳中如同一幅画卷。
“属下探过她的脉,没有任何修习内力的痕迹。那日将她救下后并未发现她身上有反抗过的痕迹,如此看来她应不识武功。而且她年纪尚小,又恰逢如此变故,心性理应不稳,如此,并无天赋可谈。”
晏池想起他之前探察到的女孩体内的那两股莫名的力量,当日在剑幽阁剑幽都未曾发觉,莫安发现不了也实属正常。他浅淡道:“年纪小不应该是否定一个人的缘由,我曾经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可比她小。”
“大人身份特殊,怎可同论!”
“那暮夭呢?”
“……她也不能和暮夭比。”莫安极力争辩,似乎带着一丝焦急,“暮夭当初的天分众人皆知,没有几个能超越。”
“莫安,”晏池侧头看向莫安,同时打断了他的话,“在我印象中你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少年神色淡然,但微微眯起的眼眸底的那道光却似乎带着能洞穿人心之力直击莫安。
莫安一怔。握着配剑的手下意识收紧了几分力,身姿依旧站的笔直又恭敬,脸上的神色却渐渐泄了下来。
“抱歉,大人,是属下多事了。可……属下就是觉得她不能继续待在大人身边。”
晏池是月阳宫盛名在外的少年神使,举世无双,跟随他的这几年,他了解他性情冷然,除了当初的暮夭,从未再见他插手过任何闲事,可是如今他却为了一个家破人亡的孤女毫不犹豫把自己重要的东西给了剑幽阁主。
这对于晏池来说这不会是一个好兆头。
尤其是在刚查得那个消息后,他更深知这女孩不能贸然留下。
却听晏池道:“我选择做这件事,就不会后悔也不会半途放弃,即便救她是意外,留下她却有留下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