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而居的一座小院里,料峭春寒吹过倒伏的草叶,从厢房破开的纸窗缝隙中吹进了屋。
姐妹俩在榻上相互依偎着,陈明芷将脑袋缩在衾被里,小口小口地往手中呼出热气。
但手指还是很冷。
“阿迟。”陈明芷虚弱地问她的双胞胎姐姐,“叶盈盈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她是昨天下午出去的。”陈明迟低声呢喃,“大概是又赌上头了。”
“可是她不回来,丫鬟们就不会给我们吃的。”
她们已经三餐没吃过了,对于还在发育的孩童而言,饥饿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陈明芷试着伸了伸腿,一股钻心的疼痛便自左腿传来,痛得她眼角难以遏制地滚出两滴眼泪。
为了不给姐姐看见,她立刻用袖子将泪水擦掉了。
“我的腿……该换药了。”陈明芷低声说。
“是该换药了。”陈明迟抓紧妹妹的手,恨不得为她分享一半的痛苦。
“那我们换衣服吧,也许还能在孙大夫那儿喝上杯热茶。”
于是陈明迟起身,去拿来更厚一点的衣裳。
这些都是叶盈盈的旧衣物,失去光泽的披帛绸缎被她们当成了围巾用,宽大的袖袍则被裁剪为护膝和手套。
老样子,穿在最外面的是最破旧的那件,这样更惹人同情,说不定还能得到额外的馈赠。
这处院落不大,姐妹俩住的屋子又冷,如非必要,丫鬟们是不会到她们这边来的。
陈明迟小心翼翼地探头四顾注意避人,穿过荒草丛生的院落,从久未打理的茂盛草堆中熟门熟路地摸到了院墙上的狗洞。
这洞不大,刚好够她们钻出去,也许等她们再长大些,这个洞就不能用了。
陈明迟小心地背着妹妹走上街,孙大夫的医馆离这个居所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她们幼小的身躯能挤过房屋之间狭窄的缝隙,稍微挤上一小会儿就能快速到另一条街上去。
街上不算热闹,医馆里也冷清,坐堂的孙大夫一看到她们,就赶紧把这两个可怜的小女娃迎进了屋里,“快进屋来暖一暖,大冷天的,怎又穿着破衣?阿翠,快去泡壶热茶来!”
“孙大夫。”陈明芷虚弱地咬字,“腿……疼……”
“我来给你看一看,可怜的女娃娃哟,你早该来换药……你又动了这伤腿,是也不是?”
“是……”陈明芷低声认了。
没办法,钻狗洞的时候,伤腿就只能拖在地上。
“孙大夫,这次我们用这只发钗付钱可以吗?”陈明迟问。
那是一只已经锈迹斑斑的发钗,隐约能看出锈迹下的光泽,也许它曾经很美丽,但毕竟锈了,看起来不值几个钱。
孙大夫把它收下了。
“这只发钗算是抵三次换药的钱。先不说这个,阿翠,快让娃娃们喝口热茶,这倒春寒来得急,不能受凉。”孙大夫握着这对姐妹的小手,“天可怜见的,怎会有如此不心疼女儿的娘亲……阿翠,抓药!”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姐妹俩,孙大夫真心怜惜,这两个女娃娃差不多是他看着长大的,她们来他的医馆,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伤。
叶家那些下仆对着叶盈盈阿谀奉承,对两个女娃娃却是非打即骂,就因叶老夫人不肯认这两个外孙女。
可说到底,未婚先孕的是叶盈盈,不肯打胎的是叶盈盈,和家里怄气的也是叶盈盈,可所有的苦却要这两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娃来受,真是作孽!
换了药,孙大夫给陈明芷重新包扎妥当,又留着她们在暖炉边,絮絮叨叨地和她们说话:“我前些日子偶然救的那株花,依你们所言去侍弄,果然开了两朵。那么弱弱小小的一株花,被拔了根踩在泥里,居然还能救活过来,我得好好感谢你们,吃点红豆糕再走吧。”
陈明芷有些激动:“可以吗?我们也没做什么……”
陈明迟双手平举,郑重地行了个肃拜礼,“多谢您,孙大夫,要是没有您这样的好心人,我和阿芷怕是已一卷草席裹去了乱葬岗……您大恩大德,我陈明迟必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陈明芷没法下蹲,就只好双手平举交叠,上半身跟着行礼,“我、我也是,谢谢您!”
“小事,小事,阿翠,把绿豆饼也端上来,让娃娃们吃好。”孙大夫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哎,阿迟好像又长高了些,这个年纪长得快……”
[孙大夫人真好。]陈明芷用心灵感应对自己的姐姐说,[唉,我们前世为什么不看点中药药方呢?这样就可以用那些知识报答他了。]
[如果有机会的话……]陈明迟说,[等我们再长大一些,能去工作的时候,大概就能帮上孙大夫的忙了。]
是的,胎穿而来的双胞胎姐妹,在这个世界看不到头的苦难生活中,意外得到了一样上天的馈赠,那就是心灵感应能力,她们能够用心灵感应连接彼此,但也仅此而已了。
看着眼前两个女娃娃饿极了,像是恨不得连盘子都舔干净,却又十分守礼地停止进食,向他行礼的模样,孙大夫更心疼了。
叶盈盈好赌,这是乌啼镇上人尽皆知的事。
她宁愿拿五十两银子去赌骰子,也不愿拿五两去给女儿买一身像样的衣裳,或吃一顿像样的饱饭。
思及此,孙大夫于心不忍,又端来了一小碟枣泥糕给她们吃。
姐妹俩吃得很快,陈明芷的腿也换了敷料,重新包扎起来。
陈明迟趁着好不容易吃了些东西,尚有力气时,背起妹妹,对着孙大夫千恩万谢地离开了医馆。
临走前,孙大夫又塞给她们一盒咸桃酥。
“孙大夫人真好啊。”陈明芷抱着怀中的咸桃酥盒子,“有了这个,我们就能多挨上几天了。”
“嗯,我们去老地方坐吧。”
“好!”
她们的“老地方”是不远处的桥洞下,这里藏着她们得到的所有善意的馈赠,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一盏残缺的灯,一本残了章的游记,一沓剪坏了的薄纸,还有毛都快掉光了的毛笔和劣质的半截墨块。她们不敢带回院子,也不敢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