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愈发好奇,他过去到底经历过什么,又害怕知道他的过去。
大哥说过,他过的很苦,难以想象的苦。
而这短短几日,他让颜政吃的苦头,是颜政这辈子难遇的甜。
心中羞愧,他端起手边海碗,引颈豪饮。
“殿下!”柴玉惊呼着夺下早已空空如也的海碗。
“你想喝就喝吧,和本王用膳不必拘泥规矩!”秦胤言毕,就命令一旁布菜伺候的奴才们统统离开。
“微臣惶恐!”没成想端王私底下如此体恤臣下,颜臻感动之余,愈发谨小慎微。就怕再闹出笑话。
大殿内只剩下柴玉一人伺候。安静的大殿内,偶有杯盘筷箸碰撞轻响。
秦胤觉察出颜政此时心绪不宁。
他此刻额间都冒出冷汗,连夹菜都只敢谨小慎微,亦步亦趋跟着他。
他每夹一道菜,颜政看着他将箸间菜肴送入口中,才敢伸筷子夹入碗内。
心下觉着好笑,秦胤不免打趣道:“颜政,你莫不是觉得本王给你设鸿门宴?这满桌菜肴都下毒不成?”
“不不不,微臣只是有些紧张,微臣不知宫里的规矩,怕惹殿下不快,微臣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佳肴,微臣这就吃。”
被端王戳破心事,颜臻连连否认,心虚的拿起筷子,专门往端王没动过筷子的菜肴夹。
剔缕鸡,芙蓉蟹斗,佛手金卷,糖醋荷藕,她仅记住这几个菜名,还有诸多因她见识浅薄,压根就没见过的菜肴,逐一送入口中品尝。
她一口接一口,如牛嚼牡丹,将佳肴囫囵吞下。
还一边咀嚼,边讨好端王:“殿下,微臣从未想过您会下毒,呜....还真有毒...”
颜臻面色惨白,肝胆俱裂,掩面将塞满口的牡丹燕菜,悉数吐在脚下的痰盂里。又焦急漱口数次。这才颓然起身,再不敢与端王相视而坐。
原来并非她想的太多,而是她太单纯,愚蠢的可笑可悲。
“殿下,微臣不知又做错何事?让您对微臣痛下杀手?”
秦胤满眼疑惑,看向站在面前的颜政,心微怒:“本王若想杀你易如反掌,何必拐弯抹角?”
“不可能,颜公子慎言,咱宫里凡是过手之物都有专人查验,入口之物更是有辟毒牌,更有试吃太监层层盘查,根本不可能有毒!”柴玉急赤白脸焦急辩解。
颜臻不以为然,拿起筷子挨个尝试剩下几盘没动过筷子的菜。
须臾间,她又挑出一盘海棠酥,与那盘有毒的牡丹燕菜放在一处。
“柴公公,这世间多的是无色无味,且辟毒牌验不出的毒药,比如金刚砂,再比如,这盘牡丹燕菜里的蓖麻毒。”
“殿下,奴才愿以性命担保,这盘牡丹燕菜绝对无毒!”柴玉戚戚呜呜赌咒发誓。
“殿下,奴才出身寒微,幼时被利器割伤,奴才的祖母就常把蓖麻根捣碎,敷在伤口,就可缓解疼痛,这蓖麻能造纸,亦能入药,蓖麻油也可服食。”
“奴才从未听说过蓖麻能毒死人!”
柴玉藏怒宿怨,目光幽幽盯着眼前胡说八道之人:“再者,即是无色无味,颜公子又如何得知?奴才这就吃给大家看!”
见殿下没表态,他又气又急,竟拿来一双筷子亲自试菜,以证清白。
眼见柴玉夹起一筷子毒菜就要塞进嘴里,颜臻抬手将已到柴玉唇边的菜打落在地。
“柴公公莫要鲁莽!”
见柴玉仍是情绪激动,颜臻不得不解释道:“微臣少时曾吃过这蓖麻毒的亏,险些殒命。蓖麻的确用途广泛,可内服外敷。”
“可经过江湖游方术士提炼后,一滴即可致死。”
若说都城内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们,俱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金枝玉叶。
那么她就是个从小到大都泡在药罐子与毒罐子里的异类。
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她颜臻无奈尝百毒,以至于她的舌尖是最好的辟毒牌,能尝出诸多药物,包括毒药。
柴玉仍是执迷不悟:“颜公子真是空口鉴毒,既是剧毒,为何试菜太监安然无恙?”
“凶手既想将这毒药送进微臣口中,自然要想尽办法过验毒这关。”
面对质疑,颜臻也不恼怒,只心平气和解释缘由。
“菜里毒药分量极轻,日积月累下,定会伤及五脏六腑,回天乏术。”
电光火石间,颜臻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她不喜欢吃萝卜,尤其是白萝卜。
“不对!凶手想谋害的或许另有其人。”她意味深长看向端王。
“都闭嘴!”
秦胤揉着眉心听着两个奴才聒噪争辩,索性命人取来两只与两个奴才一般聒噪的活麻雀。
将那盘牡丹燕菜强行喂了麻雀,不到半个时辰,其中那只稍微多吃些的麻雀默不作声倒地殒命。
柴玉看着咳血而亡死不瞑目的麻雀,登时瘫倒在地。
宫中大小主子们皆需遵循食不过三的祖训。不管任何美食珍馔,皆不得食用超过三口。
故而旁人无法洞察殿下的口味喜好,但作为端王的心腹,柴玉心知肚明。
殿下饮食清淡,最喜食白萝卜,尤其喜欢这道以白萝卜为食材的牡丹燕菜。
这道菜做法极其繁琐,需将新鲜白萝卜刨丝后加淀粉拌匀,再蒸透,取出晾凉之后,分散成如燕窝般晶莹剔透的白丝,又得在熬制澄亮的高汤中炖煮入味,方能成菜。每一道工序都有专人看守。
粗看之下他严防死守,压根不会出差池,可细想却漏洞百出。
比如萝卜刨丝之时,那刨具是否被人下毒?再比如蒸熟过程中,水和蒸笼是否有人动手脚?晾晒过程中是否有可乘之机?熬制过程中炊具是否可疑?还有高汤原料……
柴玉越是抽丝剥茧,就越是胆战心惊,他环顾四周,顿觉步步杀机。
“殿下,奴才该死!”柴玉幡然醒悟,面如死灰跪在殿下脚边求饶。
秦胤并未疾言令色,只沉默不语看着桌案上,那盏镂月裁云般的错金博山炉,炉面以假乱真的层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