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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鸣的话打断了他内心的猜测。
“前辈客气了,叫我鹤鸣便好……”
不知为何,被人喊作“女侠”总让白鹤鸣有一种迷之羞耻感。
好中二啊……
三人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没引起一丝一毫的注意。
白鹤鸣不得不承认,有了俞岱岩这样一个靠谱的武当前辈,她和晓芙这最后一程安心了许多。她此前虽然下过几次山,但都是按照既定的路线去完成灭绝师太交付的任务,晚上至少会有个落脚的地方,还从未在野外过夜,更别提还要带着个孩子——纪晓芙这放在现代小学都还没毕业呢。
峨眉只负责传授武功,哪怕是灭绝也不会来教她们如何在野外生存,过一个安全的夜晚。但仔细想想,这技能其实是江湖人士都应该知晓的……
白鹤鸣决定回去之后问问灭绝,能不能这野外求生也加入到峨眉的课程之中。
好在俞岱岩不仅是个靠谱的前辈,还是个乐于传授经验的前辈。
“最好是在合适的山洞过夜,可以遮风避雨,若是地势平坦,就最好选择背山背风之地。近水是必须的,但万不可在河床或是溪水下游扎营。”
“山间野物众多,但也有毒蛇、毒虫,选好过夜的地方之前最好先用火熏一熏,这样也能去了潮气。”
“比起野鸡,野兔要更方便些。野鸡要去毛,野兔的话可以直接用刀将皮肉分离。”
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俞岱岩寻到了一处不错的山洞,还在赶路的途中顺手打了只野兔,让白鹤鸣着实佩服。说实话,这不放盐的烤兔子还不如她和晓芙偷偷在峨眉后山烤的滋味好,但到底比用带的咸菜配干冷的面饼要适口。
纪晓芙到底还是个孩子,昨夜心惊胆战了一宿,又赶了一下午的路,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困得睁不开眼。白鹤鸣怕地下湿气重,从包袱里拿了件外衣来给她垫着,又想着把包袱给她当枕头,就把原先放在包里的笛子抽了出来。
俞岱岩出门埋了他们吃剩下的骨头,此刻正巧回来。他看到白鹤鸣手里的笛子便想到之前自己看到包袱凸起来的那一角,心下了然。
“白师妹竟会吹笛?”
虽然白鹤鸣在现代习惯了叫人大名,私下她和亲近之人说话也是直呼其名,但在这年代直接叫人大名显然不合礼数。俞岱岩也觉得唤她女侠过于疏远,刚巧武当峨眉有过渊源,按照师兄妹相称倒也恰当。
“我爹之前是卖艺人,我之前和他学过一些。”
这话半真半假,白鹤鸣这身体的父亲确实是下九流的卖艺人,也确实会吹笛,但她的笛子其实是上辈子学的。她刚来峨眉时被人排挤,纵使是个成年人,突然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也会感到难以适应,还好即便是语言无法传递的内容,通过音乐也能传达。她无法对旁人说出真实的自己,刚开始的那几年几乎日日深夜到林中吹笛。
现在她的孤独感已经好多了,但笛子大概已经和峨眉派的武功一样留在了她的灵魂里。
俞岱岩本是随口一问,白鹤鸣也只是随口一答。但听她如此平静的语气,他心中却有几分触动:卖艺人乃是江湖中下九流的最下一流,如今世道艰辛,白鹤鸣多半是父母死后才到峨眉山上学武的。他见白鹤鸣武功虽高,却有些不谙世事,想当然地就以为她和纪晓芙一样是哪个殷实人家的女儿,却没曾想她和自己一样是孤儿。
若是白鹤鸣此刻有露出半点不快或伤心,他也好诚心道歉一番,但她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要是他再道歉,反倒显得有些刻意了。
白鹤鸣确认好纪晓芙身边无毒虫,回头就看到俞三侠的脸色在这火光中显得有些微妙,似乎想说些什么。她不知俞岱岩身世,自然也想不出他为何如此,只好猜测是不是因为武当山上全是男子,俞岱岩觉得如今自己一人和她们两相处有点尴尬。
为了让他不那么尴尬,她起了个话题:“说起来,我小时候曾经见过张真人和俞二侠的。”
“嗯?”
“我当时跟着我爹在湖北一带讨生活。有一天,我听说我爹要把我卖了,就想趁着夜晚逃出去。没想到我跑出去没多远,就看到元兵我们住的草棚。那些元兵以杀人为乐,把草棚里住的那些贫民都杀了,我父亲也死了。”
白鹤鸣在峨眉山上很少和别人讲起这个,旁人最多只知道她是由张三丰送到峨眉来的孤儿。
“多亏遇到了张真人和俞二侠,要不是他们把我送到了峨眉山我师父那儿,我多半也活不到今天。”
俞岱岩沉默了半晌。他是个直爽汉子,还从来没安慰过女孩子,此刻更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好在白鹤鸣紧接着说:“那天晚上,我是听谢逊大喊你是武当弟子才决定要出手的。若你不是武当弟子,我早就带着晓芙逃命去啦。”
“我私心颇重,比不上俞三侠义薄云天。”她笑眯眯地说。
见她一笑,俞岱岩顿时觉得心中那种沉重的感觉一下散去,顺着话题往下聊道:“原来你还见过我二哥。我师父和二哥从来没和我提过这件事情。”
“大概是张真人和俞二侠救过的人太多了,忘了也是正常。”
白鹤鸣倒是不觉得奇怪。对于张三丰和俞二侠来说,自己大概只是他们救的无数个人中的一个,但对她来说,这不仅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也是影响她后续命运的大事——张三丰把她送到峨眉,她也就踏出了学武的第一步。她不知道自己能否回到现代,也不知道踏入江湖将会遇到什么,但不论多么迷茫和不安,她都是要继续往前走的。
千里之行,就此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