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虽略微撇开了头,但能察觉到对方的眼神一直在看着自己,似是在确认他是否有半点不愿。不知怎么的,俞岱岩确认明明自己并没有说谎,但心跳却跳的飞快。
他岔开话题道:“你怎么光让你师妹练功,自己却偷起懒来?”
“俞三侠可曾试过在船上练剑?”
白鹤鸣忽然开口。
俞岱岩愣住了。这是他第二次见到白鹤鸣的剑,但那曾经刺穿谢逊手掌,帮自己化解了一半掌风的剑如今只剩了半截。这是把很普通的佩剑,能让内功高强的谢逊见血就已经很不容易。
“那晚上被谢逊给震断的。”
察觉到俞岱岩的视线,白鹤鸣给他指了下剑断处光滑的截面。这个角度,他正好能看到白鹤鸣握着剑柄的手。
比起寻常女孩子来说,她的手或许因为常年练剑而显得更加修长宽厚,指节分明。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和指节的褶皱都非常……
白鹤鸣移开了手。
脑中想法骤然中断,俞岱岩意识到自己又失礼了。待他回过神,便看到白鹤鸣走回到细雨中,对他拱了拱手。
“还请俞三侠多多指教。”
断剑并不影响白鹤鸣使力,但甲板的摇晃却容易让一些在陆地上熟悉的剑招变得不那么好使。尤其是对峨眉剑法这种考验身体平衡的剑法来说,不少动作的难度都增加了。剑法里原有一招“穿雪飘云”,讲得是轻、灵、巧的直刺前方。当时白鹤鸣刺谢逊的那一剑,便是此招的变招。
她练到此招,恰巧细雨中一个浪打上船头,甲板猛地一颤,她脚下就有些踩不稳,晃了晃才定住。
俞岱岩虽然在船上打过架,但仔细论起来还真没在船上练过剑。他见白鹤鸣在甲板上摇摇晃晃,似稳非稳的样子,也有些手痒。
“且让我来一试。”
他从窗中翻出,于空中挑了个漂亮的剑花。
身后的剑鸣声让人难以忽视。白鹤鸣难得看到其他门派的剑法,当下就停了剑,在一旁认真看着。
俞岱岩既非师兄弟中最擅长用剑的,也非内功最强的。但他一手武当剑法使得沉稳老辣,看似都是最基本的击、刺、格、洗,但这些简单的剑招却并不好接。
除此之外,比起以身法灵巧、强调斜出的峨眉剑法,更偏重于稳、实、劲的武当剑法显然在甲板上要更能发挥出在陆上的实力。
船上摇晃自然无法避免,而这也让俞岱岩发现了自己师父创造的纯阳剑的奥秘之一:剑的每一招都是最基本的招式,哪怕是刚刚学剑的幼童都能使出,但最基本也就意味着最能应对万变。不论船如何摇晃,他并不需要强行维持身体的平衡,而只需要借着船摇晃的力道顺势出剑变招即可,让敌人难以招架。
纪晓芙运转完一圈功法,睁眼便看到俞岱岩在练剑。她一头雾水,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白鹤鸣。
“师姐,这——”
白鹤鸣正紧紧盯着那每一剑的走向,轻轻捂住她的嘴。
“嘘,认真看。”
一入峨眉,纪晓芙最先认识的不是灭绝师太,而是亲手带着她的白鹤鸣。师姐的话总是有道理的,所以她睁大了眼睛,学着白鹤鸣一样仔细看那剑招走势。细雨如丝,密不透风,但俞三侠每一次出手,都仿佛能将那雨丝化为剑气的一部分。似乎有什么东西蕴含在这一招一式之间,但她也说不上来。
下一秒,她看见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身边飞了出去。
比光慢了半秒的是金属相交的清脆声响。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白鹤鸣忽然想到这句话。
她刚刚整个人都放空了,全身心地投入在那剑招之上,而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比她的思维快了一步,让她拿着一柄断剑,也加入到这雨中。
穿过交叉相抵的双剑,这是俞岱岩第一次近距离地看那双眼睛。他没设想过自己会看到一双怎样的眼睛,但也没想到自己什么也没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她的眼睛里既没有战意,也没有其他情绪。
白鹤鸣的眼睛里是“空”的,只是纯粹地倒映出了他的样子。
比镜子更加真实,俞岱岩想。不论是剑招、人,还有那朦胧的雨,船下的浪,或善或恶,或美或丑,或嗔或喜,青黄赤白,方圆大小,皆在那双眼中。
对视几秒,白鹤鸣抽身而去,紧接着就是一招剑锋斜出。断剑已无锋,但那剑气带着雨水气息向俞岱岩袭来。
俞岱岩后撤一步,躲开那道剑气后接连挥出两剑。武当剑法和他本人的性格有些类似,出剑又直又快,却好似将剑气织成了一张避不开的细密大网,逼得白鹤鸣连连后撤。和那晚谢逊七伤拳的狂暴不同,武当剑法向来是克制、理性的,让人自己一步步走入无法回避的绝境。
似是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俞岱岩刺出一剑,白鹤鸣后脚一退,便已经踩到了甲板边缘。恰好此时一个大浪袭来,船只猛地一偏。
“啊!”
纪晓芙眼见白鹤鸣就要摔倒,下意识地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