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陵游来,便觉得牙都疼:“夫人方才讲的那个故事,我觉得挺有意思……我想试试念几首诗,能不能唤出河怪来。”
林禾景想起那个突然的拥抱,她低下头:“这世上哪有上河怪,再说了,那秀才也不是在此处唤的河怪……夜黑林深,夫君还是与我们一同走吧。”
“……是挺晚的了,我肚子饿了,就不陪夫人去府衙了。”
徐月娘此时抬头朝周棠错这处望了一眼,眼中有诧异、有轻视、有鄙夷。
周棠错在心中第二十七次骂了陵游,面上只装作理所当然。
林禾景点了点头:“那便一同出林吧。”
不能再推辞了。
将出林,徐月娘小声说了声抱歉,又请拿着灯笼的广白往湖边走了走,她一手扣着披在身上的衣裳,一手在湖边折了根树枝,在一汪烂泥中挑上来一只已被泥水污得看不出颜色的鞋。
她毫不在意地踩进去。
她的眼圈一直红着。
但没有泪落下。
周棠错回头看了一眼四周黑漆漆的林子,盼着陵游最好有点脑子,此时不要出来。
陵游的脑子终于有用了一次。
在几人离开林子前,他都没有出现。
在林外,周棠错看着林禾景几人离开,自己也作了个打道回府的姿态,却又在林禾景瞧不见的地方转了个弯子绕回了林子。
*
广白陪着两个女子走在路上,他的精神并不怎么集中,比起听林禾景相问徐月娘被打劫时的情形,他更担心周棠错和在玉湖林某处的陵游。
林禾景选的路是大路,虽四下无人,但路上的空旷让人觉得很是安全,徐月娘在走过两条街道、看见道路两旁的灯笼和偶尔还开着门做生意的店家,终于收起了那份小心的不安。
虽然林禾景说她是捕快。
可她毕竟也是个女子,真再遇到什么危险,也不能全指望她。
不过到了大路上便不同了,这周围的房子中,住着数不尽的人,若遇到了危险,她可以向任意一处求救,即使没人能立即出来,可四周的声响就足以震摄一下坏人。
更何况,城中还有巡夜的捕快,高高壮壮,只要他们一出现,坏人定不敢造次。
——捕快?
徐月娘反应了一下,便瞧见林禾景向那两名捕快走去。
“赵大哥……”
徐月娘和广白只听到了林禾景这一声招呼,然后便见林禾景压低了声音往这处指了指,再接着巡夜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高壮汉子便走上前来:“你随我去衙门。”
徐月娘下意识看向林禾景。
林禾景温声解释:“今夜当值的是这两位捕快,就算我送月娘去了府衙,也得等他们回衙门,月娘放心,明早我便去府衙了。”
徐月娘想了想,点头:“多谢林捕快。”
跟在赵甲身后,确实很有安全感,可徐月娘不知怎么了,都走过林禾景了,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林禾景也在注视她,见她回头,冲她露了个温笑,因着这个笑,徐月娘心中莫名安定下来了。
等徐月娘走得没影儿了,广白才问:“少夫人,咱们回府吗?”
林禾景应了一声:“嗯,好。”
往周府方向走了几步,林禾景却又停了下来,广白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停也跟着停了下来。
“广白,我不太了解夫君。”
这话起得稍微有些严肃了,广白不自觉地站直了些,然后他听到林禾景的声音。
“夫君是那种好奇心很强的人吗?”
什、什么?
广白抬起头,眼中尽是疑惑。
“夫君说他想在湖前念诗,唤河怪现身。”林禾景回忆着那时周棠错的神情,下结论:“我觉得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想留在林中。”
广白不知怎么回答,他心知周棠错要留下的原因,但这原因肯定不能和林禾景说,他酝酿着说辞:“爷不是听少夫人的话,与咱们一同从林里出来了吗?此刻应该已经回府了吧。”
林禾景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你先回府吧,我再绕路去玉湖林一下,如果夫君到家了,我在林中寻不见他便回去,你不必再出来寻我。”
看着林禾景就转身折向玉湖林的方向,广白也忙跟上,等林禾景回头看他时,他才解释:“奴还是陪着少夫人,也有个提灯的人,若是爷归家见奴归家而少夫人未归,想必又会担忧再出来寻,倒是谁也安不了心。”
林禾景一想也有理,点头应了。
两人抄了小路赶到林子前的小巷时,正见了周棠错提着一身白袍的陵游从林中走出,周棠错显然是极生气的模样,对着蔫头耷脑的陵游不停说着什么。
距离太远,声音早飘散了。
广白吓得后背都出了冷汗。
林禾景停在原处,脸上满是不解:“夫君身边的……那是陵游吗?”
广白无声点头。
“他怎么从林子里出来?还那副打扮?”
林禾景的神情已经渐渐严肃起来,平时那种温温和和没有攻击性的目光已经快要凝成、徐月娘说她被打劫时林禾景一瞬间警惕而锋利的眼神了。
这种眼神广白见过。
曾经老爷任职的府衙,每个遇到案情可疑处的捕快都会有的神色。
那是对一切都抱着怀疑态度、直到寻到一个无懈可击、没有一点破绽的真相才能结束的警惕。
广白立即开口:“陵游喜欢唱戏……最近,又学了折戏……”
林禾景的目光一下柔和下来:“啊,所以陵游说的要事是这个?一个月前在街头追偷儿的也是他?”她找到了一个自洽的理由:“原是因为这个,夫君才是那副隐瞒事情的模样啊。”
广白后背冷汗又起。
林禾景竟发觉了周棠错的欺瞒,可那时的她,却什么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