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景忽了然:“江州府何处又闹鬼了?”她叹了口气:“上次给了你一叠的平安符,是不够用了吗?我明日再给你去拿一些。”
说起平安符,昭然不由也露出了些无奈之色——去寺庙求庇护,大多都是寺中的师父予一张护身,她何时见过半个荷包尽是平安符,谁要得了那么多呢,也不知少夫人从何处寻得的,她光是派发完,便花了整整三日。
“是小公子啦……”她说道:“小公子被老爷打了,现下正跪在祠堂呢。”
林禾景愣住:“打、打了?”
昭然将今日发生的事徐徐说来:“今日有两个人上门来,说是小公子在他们那处欠了银钱,少夫人许是不知,夫人在抚州时从商,手底下有好几家铺子,小公子手中从不曾缺过银钱,所以这两人上门时,府上的人只将其当做了骗子,可没想到他们拿出了小公子借钱的凭证。下人将此事报与了夫人,正好老爷归家也在一旁,见了那凭据,便使人将小公子找了回来,也不知是怎么地了,老爷生了好大的气,拿了棍子打了少爷好几下……”
“只是借钱,便生这般的气?”
“奴也不知,只是听了消息,说是老爷罚着小公子跪了祠堂自省,不知错不准起。小公子便跪了,夫人劝了老爷同小公子,可二人谁也没说软话。”
林禾景想了想:“跪了有多久了?”
“少说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林禾景看了看桌上,指了两个好拿的菜:“那想必是没有吃晚饭,我送些过去吧。”
昭然应了一声,又小声道:“老爷说,不让小公子吃。”
林禾景动作顿住:“那就不拿菜了,拿个帕子包两块饼,我偷偷带进去。”
“好……”
祠堂在东。
林禾景走进时,周棠错跪得歪七扭八,还不住的冷吸气,听昭然所描述,周棠错是被打了背,看来这伤打得重。
“夫君。”
林禾景一声,周棠错立马跪正了,只是微微颤着的身子还暴露着他受着伤疼。
周棠错不瞧她,甚至在林禾景走到他身边时,还特意偏了脸避开她的视线:“是他让你来的吗?”
“谁?”
林禾景从袖中拿出昭然包了两层的春饼:“我听闻夫君在祠堂,应是还没有吃晚饭……”
她将手举到周棠错面前:“夫君与我一起吃吧。”
说着便先拿了一块送到嘴边咬了。
周棠错原只当她是来当说客的,既觉难堪又觉烦闷,可林禾景却再未说什么,只是默声吃着饼。
他嗓间像被堵住:“哪有人送饭自己先吃上了的。”
背后的伤疼得嚣张,他抬手都觉得难,可见了林禾景吃得极香,他还是忍不住拿了一块,小口地咬着。
林禾景吃完了一块才答道:“我初才回府,也不曾吃。”
所以一回来听了消息便来了吗。
周棠错抬头看她。
她又拿了一块,浑然不在意他的注视:“夫君要跪多久?”
“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昭然都不知周棠错因何事惹怒了周彦,林禾景又怎么会知晓周棠错到底错了没错,所以她摇了摇头:“不管错了还是没错,先吃吧,吃饱了再想,我会一直陪着夫君的。”
吃饱……
周棠错扯了扯嘴角,拢共带了六块饼,林禾景一人吃了四块,他怎么吃得饱!
“我才没有错,不过就是借了三百两银子,家中又不是还不起,值得他那般大动肝火么……”
可恨的是善乐堂,这点银子竟要上了门。他在其间赌去的银钱不下千两,他们竟这般小气,都说改日还了,偏趁他不备,上门教他爹知晓了,使他无端挨了顿揍。
林禾景哦了一声,正当周棠错以为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林禾景屈膝交叠坐了,然后道:“那夫君再想想,可有其他地方做的不对,这才惹急了大人。我也想想明日该如何审问犯人。”
周棠错一口气堵在心口,只觉闷得厉害。
可林禾景晃了晃脑袋,十分自在:“此处安静,好适合想事哦。”
谁家祠堂热闹!
许久没有声音。
周棠错一偏头,瞧得林禾景已缩着身子侧睡在蒲团之上,头枕在屈起的胳膊上,她的另一手随意放在身侧,许是睡姿不对,又或者是睡梦中遇到了什么难解的案子,她的眉间轻轻蹙起,平白聚起了一团忧愁。
呼吸匀称绵长,是睡得熟了。
周棠错心中微动,解下外衣披在林禾景的身上,他改跪为坐,面朝林禾景的方向,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
以前他也常被周彦打,可除了陵游和广白会偷偷送吃的时露个面,连他娘都不曾来陪他过。
可林禾景却毫不犹豫地来了,没有半分犹疑、一直陪着他,
良久,他拿开了撑着下巴的手,手指活动了一下,伸了出去——
手指从林禾景随意搭在蒲团上的那只手下绕过,极其小心、珍重的握住了林禾景的指尖。
他的拇指放在林禾景的指上,并没有接下来动作。
周棠错的目光停在林禾景的脸上,他极轻地吐出一句话。
那声音太浅,若是不仔细留意,一定以为他根本没有说话。
但他说了。
他说:“禾禾,你是不是喜欢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