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是四人之力,也难降这一村的人。
“钱乙哥回去了,我们如今只要守好这门,护得人证,等知府事带兵来就好了。”
黎明,关峪,王舍。
利箭破空而来,深没入土墙。
拿着刀棍红了眼的村民一愣,讷讷回过身去,几乎是在他看清来人的瞬间,他听到了自己撕裂的嗓音:“官兵来了!”
世代田舍翁,如何能与这数百训练有素的官兵相抗?
便是那四个衙门的捕快,如今也不过就受了些伤罢。
“阿禾!”
赵甲从天而降,从腰间两把刀中拿了一把递送林禾景面前——是她的刀。
林禾景并没有立马接过来,半夜的打斗使她气力不竭,连抬手接刀的力气似都没有了。
那群人,似乎料准了府衙的捕快不会伤及他们性命,有恃无恐地往前冲,反是他们打起来束手束脚。
“多谢赵大哥。”
她终于握住了刀,先前的软剑交给了李丁。
几人再度横刀身前。
此回已是再无后忧虑。
胆敢再往屋前冲的人已是寥寥,更多的人看着官兵来的方向不敢动弹。
明知行事无望而坚持去做的人太少了。
王舍内外的村民是最近被抓的,再后来是村中各处逃窜之人。
一地的百姓,数已过千。
束手就擒只是少数,多是趁乱欲逃者,甚至还有以自家娘亲、夫人、女儿性命相胁者,然在如此之境,只是罪加一等。
老四被押跪在地,手被反绞绑在身后,脚上也被新加了镣铐,他是参加王舍之斗的其中一人,拿着柴刀冲在众人之前,如今他有些迷茫,为何不过几个时辰,他便从守护关峪的英雄成了那些官兵口中的、怎么说的来着、犯人?
他怎么能是犯人呢,犯人都是不守规矩的人,他自幼就守规矩,护着村子,连村长都说他是关峪这一辈最乖巧的孩子,最让人放心。依他来看,该被抓起来的是那三个捕快和举人夫人、或许是四个捕快,隔壁的阿青说那个举人夫人也是个捕快。
呸!
好看的女人更会骗人!
他想叫一声不服,可头才抬起头,老四就瞧见了村长被一人踹着跪下。
老四眼睛都红了:“娘的,你个兔崽子怎么能踹村长!”
村长脸上有几处紫红伤,最大的那处还流出了血来,他满脸阴郁跪倒在地,老四的呼喊他并没有听清,即便是听清了,他也不会抬头。
关峪初与外通时,他爹送出去读过几本书,他知道一些道理,也知道自己的死期已然定下。
此生,只能如此了。
老四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直教他眼冒金星。
“老实点!”
不对、不对,挨打挨骂那明明是村里女人的待遇,他可是男子!
他想再说些什么,可嘴里的血腥气浓重,还多了个像小石头一样的东西——是他牙齿。
“阿禾啊,那儿有马车,你就坐马车回去。”
赵甲指着人群尽头的马车,他笑道:“小公子在里头呢。”
周棠错?
林禾景愣了一下:“夫君也来了?”
“怎会不来,你不还在关峪吗?”赵甲理所当然:“也亏是小公子,关峪才入得如此迅速。”
钱乙虽擅画图,但当夜她说村中藏人之地钱乙未曾经历,画图也仅能依着她所说的画个大概,但周棠错在一旁,依着钱乙画成的图再做修正,他说是依着她带回的花草生长习性而改。
事实他们入关峪后,寻得的每一处都是周棠错标注的地方差不多。
凭几片叶子便知详情,此举直让赵甲与旁的一众兵将们大呼震惊。
林禾景这才知为何先前周棠错除了让她寻草药,也叫她可摘些花草,原是为了标识。
赵甲还在回忆周棠错那时的神迹,林禾景勾了个笑,向马车走去。
“夫君。”
她站在了马车外,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马车里并不无人应,林禾景犹豫一回,上前掀开了车帘——没人。
“哎,怎么没人呢?先前还在呢。”
赵甲四下去寻,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了周棠错
林禾景早就看到了,在她眼中,周棠错与旁人是不同的,光是站在那处,便比旁人耀眼一分,所以她比赵甲早一时瞧到周棠错朝这处投来的目光,冷冷的、带着怒火。
这是、生气了?
林禾景摸了摸头,心中也有了一分猜测。才欲朝周棠错那处去,便见他收回目光,转了身不再看她。
此时也非是解释的好时机,林禾景周身的疲惫,只得道:“赵大哥,我有些累,先上车休息一会儿,师兄便麻烦你照料了。”
夜间曾有一人朝屋门丢了火把,孟俞去拦,虽打下了火把,可腿上却被烧坏了一块,方才用了药,此时也正歇息着。
赵甲点了头:“好,我先去与知府事商定关峪余的女眷要如何是好。”
其实多不过是替这些被拐来的女子寻亲眷,看是否能回去,苦便是那些几乎半生都在关峪里过活的女子,亲眷要么已然不在世了,要么便连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本该在何处。
但有一点,她们的家绝不在关峪之中。
走出关峪,是她们期盼了一生的事。
林禾景登上马车,在东方,一轮红日将出。
关峪女子的天,终于要亮了。
林禾景弯了腰将进马车,忽觉有异——先前看到的红光,似乎太近了些。
她怔了一下,再度直起了身子看向东方。
那不是太阳的光、那是——火光!
“啊啊啊——”
她才准备下马车,便见了陈神仙两手高举过头顶朝这处跑来,他衣裳有不少烧过的地方,头发也散乱着,赵甲瞧见他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陈神仙!”
陈神仙终于停了脚步,见了赵甲,他抽抽搭搭地过来:“赵捕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