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药的时候路过老陈那儿,喝了一杯。”
孟凡鹤又追问道:“刚这是怎么了?她那脸色可不好,吵嘴了?”
阮玉兰本不准备再提起,可想了想,还是道:“她来时阿俞同阿娴正在院里头说话,没轻没重胡说了一通,气得阿娴直接就走了。”
孟凡鹤初还没反应过来,见着阮玉兰不耐的眉眼才想明白那人说了什么。
“你说说,阿娴是念过书的好姑娘,又不是什么没脸皮的丫头……”
阮玉兰气得还想再骂,这一急眼前竟一阵阵的发黑,孟凡鹤忙扶着她坐下:“别急别急。”
吐了口气,阮玉兰才慢慢缓过来,她道:“不过她这么一提,倒也教我上了些心了,你觉得阿娴这姑娘人如何?”
“瞧着是知书明理的好孩子。”
孟凡鹤倒了杯水送到她手边,蹲下身来仔细瞧她脸色,见是无碍松了口气,也不急着站起来,就蹲在她前头,好教阮玉兰同他说话轻松些:“怎么,你是想?这事儿得看两孩子的意思吧。”
“我的孩子我还不晓得啊!呆子一个,若没个人点一点,才不晓得自己心意。”
见孟凡鹤莫名,阮玉兰道:“方才阿娴一走,他忙就追出去了,若没半点意思,着什么急!”
孟凡鹤想了想,跟着点头:“是,从前你眉头一皱,我心里就发慌了。”
阮玉兰没忍住推了他一把,没怎么使力气,只是孟凡鹤蹲着没处借力,本就是险险保持平衡,受了这一推,当下便后仰坐了下去,他也不急,慢悠悠地起身拍土,朝阮玉兰道:“也别光你想,有空就问问,要是两个孩子都有这意思,我赶明儿就去秦家问问,若是秦家乐意,订下来也好。”
毕竟林禾景比孟俞还小,如今也嫁作人妇了,总不好一直蹉跎着孟俞的亲事。
阮玉兰应了,道:“也不急着这两天,这几天准备祭山,不适宜……今年阿俞腿还伤着,山上他怕是去不得了,你领着阿禾去吧,不管旧事如何,这结亲头一年的,也该让他们晓得。”
孟凡鹤忽地便想起了陈神仙那句话——
“不宜祭山!”
他动作顿了一下,又恢复如常,低头拿着菜篮往厨房走:“好,我晓得了。”
*
十月初十。
济州山里渐起青雾。
林禾景跟着孟凡鹤先到了熟悉的地方,孟凡鹤将供果香炉摆放好,林禾景从背来的竹筐中拿出几件冬衣送到孟凡鹤手中,数了数,她忽地愣住:“师父,多了两件?”
这些年冬衣数量相同,从不曾变过,可今日竹筐最底下竟多了两件,一男式一女式,看着针脚也与上几件不同,非是阮玉兰的所制。
孟凡鹤没应声,上将竹筐放远了些,照着往常,将衣裳烧作灰烬,看着火光从盛至衰。
先人过去多年,皆化作了他记忆的一小片,只在每年的此时拿出来烘一烘,除去一年的尘、描一遍旧年光景。
孟凡鹤弯腰将碑旁杂草除去,一边絮絮着年间发生的事,等得线香燃尽,他才不舍地开始收拾东西。
“再见面,又得过一年了。”
将东西放好后,孟凡鹤抹了把脸,却未如从前一般往回走,而是看向山深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阿禾,今年咱得多拜两人。”
林禾景看向竹筐里的两件冬袍,她点了头,没有多问:“好。”
他二人往济州山中走得更深,深到林禾景行路都觉得为难——已然不是属于江州百姓会来的地方了。
还再往前走了约一里路,孟凡鹤才停了下来。
落在林禾景眼前的是一座无字碑,周遭杂草乱生,碑上也生了不少青苔。像是知晓此处无人至,故而连摆放供物之处都没有。
“师父,这是——”
“这是座衣冠冢。”
衣冠冢、无字碑。
到底是何人,连衣冠冢都须立在这无人到处,死后更是连个姓名都不能留下?
林禾景看向孟凡鹤,想多听他再解释几句。
可孟凡鹤只说:“将冬衣拿出来吧……”林禾景应了好,却又听孟凡鹤补了一句:“这两件冬衣,你来烧。”
林禾景怔住,猛地抬起头望向孟凡鹤:“这里是……”
她的声音有些刻意压抑的激动。
冬袍样式是一男一女。
拜祭孟家先人时,向来都是孟凡鹤和孟俞动手烧冬衣的,从未要她沾过手。
而此地的这座空坟,孟凡鹤却让她来!
突然。
“别多想。”
轻飘飘三个字打散了林禾景的猜测,她眼皮垂下,初时激荡兀地化空,心口处便空落落起来。
“哦。”
她低着头将衣裳拿出,两件衣裳应都是成衣店里的衣裳,女衣是浅粉色,在袖口里缝了个小小的“慧”字,而那件男衣,林禾景瞧遍了都未见有字。
孟凡鹤并未阻难她查看两件衣裳,其实他大多的注意都放在了那块无字碑上。
“这、此处的草要清一下吗?”
“不用。”孟凡鹤道:“我想,他不会责怪的。”
林禾景如言烧了冬衣,火光之中,林禾景看见孟凡鹤嘴唇张张合合无声说了些什么。
今日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衣赏烧尽,孟凡鹤扫了旁处的泥土将灰烬埋起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保未留火星于林中,这才喊着林禾景离开。
林禾景有意落了孟凡鹤两步,趁着孟凡鹤不备,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只新鲜的、黄桔子。
这是昨日周府到的鲜货,早上周棠错拿了塞到她手里的。
师父教她不要多想、可没叫她不要想。
那个名字里有个慧的女子,就权作是她的亲人吧。
祭拜亲人,怎能没有供果呢。
林禾景埋头跟上孟凡鹤离开的脚步,未曾留意到孟凡鹤后一瞬回望的动作。
看到了吗?
你的女儿,成亲了。
回头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