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城的一条小巷,在夜间没有一点光亮,青白的月亮挂在高空中,但蔽塞的巷子也还是一片漆黑,到处散发着血腥气味。
赵柘隐约听见远处有脚步声,依稀近了,更近了,最后挨着他坐了下来。
“说过了,别再找我。”
赵家被灭门以后,吕牧廉跟赵柘沟通过很多次,磨破嘴皮无非是为签九令和成立七系,但赵柘特别不乐意,因为签九令意味着长生不死,他不想长生不死。
“你不为百姓着想,难道也不想给家人报仇吗。你闻闻这条巷子的血味,都是从赵家淌出来的,从你家人身上。”
“你们干吗都盯着我呀?再说了,他们是妖精,我怎么报,我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吕牧廉又提签九令,赵柘唯留苦笑。他觉得老子活三十年就已经臭巴烂够,要是再死不了,那太他娘可怕了,这不纯粹闹笑话呢吗!激情燃烧的岁月火再旺也架不住一直烧呀,这得是怎么个添柴法!
吕牧廉劝赵柘说活够了就销九令,保他能死,只不过回魂飞魄散。
结果赵柘更不干了,魂飞魄散?你看我搭理你吗!
“姓吕的,你有多远滚多远!你不能耐吗,有种去跟我爹娘说,他俩点头我九令拘魂,我立马就签!”
赵柘随口一说而已,只想叫吕牧廉知难而退,哪知道吕牧廉神通广大,真就下阴曹地府见二老,几经探讨带回一封书信,随后再次找到赵柘。
“我真服你了。”赵柘边看边笑,抬起头时,正撞见吕牧廉闪着期待光芒的眼睛。这目光,似乎在坚定地告诉赵柘——我就要你,别人谁也不行!
赵柘同意签九令的刹那,吕牧廉一面踏实了,一面又怕他反悔,于是立刻祭出九令交给赵柘,并伸出脑袋督促他。
赵柘拿起九令仔细研究了一番,也没看出有啥猫腻,在吕牧廉的指导之下,一步步地办妥当了。
“上贼船了似的。”赵柘把九令还给吕牧廉,又问:“我还能反悔不?”
“晚了!反悔晚了!”吕牧廉连忙收起九令,心底终于舒畅,语速也随之放缓了:“你在这等着,我去接个人,日后你俩互相帮衬。”
吕牧廉走后,赵柘趁机在九令局逛了一圈,也不见得有何新奇,但有一栋木楼盖得格外高大,看起来气势磅礴,不可动摇似的。赵柘不认识搭建它的木材,只觉得颜色好看,又能从中闻到一股香气。
赵柘绕了好几趟也没找到入口,最终放弃了。他蹲在墙边歇息,发觉虫蚁都不接近这地方,似乎是异香导致的这种现象。
再回来已经是黄昏了,吕牧廉还不见影踪,但没过多久,他听见了开门声,回头看时,见胖大汉错愕的面孔,出乎意料的表情凝固在他脸上,似乎惊讶到了极点,他的下巴几乎要掉在地上。
“是你呀?!”二人异口同声地呼。
任双步子不稳了,拉过凳子坐在赵柘面前,一阵寒暄,自然绕不开赵家灭门之事。
赵柘恨恨地笑,不爱提,也不爱听,便留意起任双,对他脑袋上的伤痕发问:“这怎么回事,你干吗了伤成这样?”
“别提了,我娶那娘们贼邪乎,顿顿吃饭得喝二大碗白酒。”任双想到这事就心惊肉跳,这时身上已经一片冷汗,风一吹直发凉——
“她家里人也横,她姐搞破鞋,为姘头给亲丈夫害死了,拿大石头砸死的。我一看我姐夫死的模样,好悬没给我也吓死!之后再看见她就想起这茬,日子没法过!我就提离呗,她不乐意,鬼哭狼嚎地闹。”
任双指向脑袋:“这不吗,喝酒那大碗扣我脑袋上了!当时就给扣碎了,碗碴子给划的!”
“那离没呀?”
“离了!”
这天过后不到一个月,七系成立了。
成立之初,两兄弟撑起各种事务。起初还好,日子久了,便流传出来一句话——笑死赵柘,气死任双。
赵柘心量时大时小,没人摸得清楚,有一次在街道上遇见一人,痛骂他:“赵家白眼狼,死全家也不见你哭!”
赵柘一笑了之:“哪就死全家,这不还有你给我当孙子呢吗!”
然而任双脾气暴,有一回跟吕牧廉出去捉妖,妖精说话不中听,上来就给任双惹急了。
管你是啥瘪犊子,嘴真欠,就该削!遂抡起胳膊,奔妖精脑袋就去,大拳头不长眼哐哐地捶。
吕牧廉站在旁边都看傻了,一手拦住人,一手往回拽:“行了!你给妖精脑袋扇我这来了!”
这两位主儿成天待在一块,舌头免不了碰牙。
今天俩人吵得不可开交,任双面红耳赤,赵柘疾言厉色,看对方就没这么不顺眼的,这么长时间我怎么就认识你了!
情急之下,任双抄起铁锹,在树下疯狂地刨出一个大坑,大叫:“我死去!”
他噔噔噔后退几步,直眉瞪眼地向大树冲去将自己撞昏,正好栽倒在大坑里头。
赵柘不再气恼,转脸就笑疯了,一边拍手喝彩,一边绕着他参观。
但看吕牧廉心疼得直哆嗦,一位九令局元老也无可奈何,只好跟赵柘商量:“你往后让让他吧!你知道吕大人为七系安排这号人费了多大劲吗,怎么还闹自杀了!”
赵柘不紧不慢地回到楼里,又回头放出眼光看向任双,再次大笑起来:“他不也签九令了吗,充其量是自残!”
诸元老捶胸顿足,齐心协力地把任双从坑里挪了出来,可他们前脚一走,后脚赵柘又给他扔了回去。
一直到深夜,任双从坑里爬起,四下观瞧,自己依然在坑里,惘然地仰头看,树叶在风中错错落落地掉下来。
“姓赵的!你丫天杀货!是真不管我呀!”
赵柘探出窗户,不咸不淡地对他说:“你不自己乐意死去吗?”
任双又赌气了,搬来一块大石头作为枕头,随后躺了进去。
赵柘抱了一床被子出来,拖长声音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他把被子蒙在任双身上,假模假式地说:“别着凉了。”
任双满肚子不高兴,一把掀开被子,又怨愤地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