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般冷淡平静,神魂却始终难定。
打仗、杀人,这对曾经的她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可在潼关一月,见惯生死,她竟也不怕了。那苏里思死没死不好说,但救肯定是救不活的。
城门关上,立即有人上前来接应伤兵。
陈景跟潘同走在最前面,为了护住潘同,她又负了伤。
潘同带去的人几乎全军覆没,他虽没受什么伤,脸色却比陈景还要惨白几分。
陈景怒火中烧,一把拽着潘同下了马,强压下心头一板砖拍碎他脑袋的冲动,沉声问道:“为何不按军令行事。”
潘同脸色惨白,“突厥军狡猾,诱我深入,待我察觉,已……”
“我问你,为何不按军令行事!”陈景将刀架在潘同脖侧,“你知不知道,违抗军令者,当斩!”
潘同惊魂未定,又被她的动作惊住。“你要杀了我吗?陈景,你一个野小子,你凭什么……”
陈景直接一拳砸在他脸上。
“今日右金吾卫将军潘同,不遵军令,七禁之罪,他犯其四,以律当斩。诸位以此为戒,若有敢犯者,一律当斩。”陈景说完,背身阖目,任由亲卫将潘同拖下去斩首。
军令已领,她别无选择。
潘同仍在嘶吼:“陈景,你竟敢杀我,你不得……”
“不得好死吗?”陈景话音已沙哑,“放心,你看不到。”
她早就知道潘同不是善茬,她虽在金吾一年,但人微言轻,又无倚仗。金吾这群纨绔子弟,其实从未真心臣服于她,反而对潘同言听计从。
玩弄权术,消极怠战,这本就是他潘同应得的结果。
可陈景心里并不好受。
原来打仗和想象中不一样。她虽学历史,看史书,听兵法。却还是平生第一回看到,真正的战争是什么样。
若说有什么感想……
只愿家国永安,天下太平,四海之内,再无战火。
这些弄权谋私的将领,竟为一己私欲置将士性命如草芥,妄自尊大,把身后兵马都当成游戏的棋子。
殊不知每个死去的战士背后,都多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陈景胳膊中了箭,却还是等到其他伤患都处理得七七八八,才往医帐去。
碰巧一入帐中,便看见谢麟。
“是你?”陈景走到他跟前的空凳上坐下,随口说道,“我见过你。”
“是在主帅房外。”谢麟的唇角,好似天生便带弯,不笑时也带了笑。他撕开陈景伤口周围的衣袖,仔细查看一番,皱了皱眉。
“怎么?”陈景挑眉,“得开刀了吧?”
“将军来得晚了,麻沸散用尽,若要开刀取箭,得吃些苦头。”谢麟认真打量伤口,道,“再不取箭,恐怕就得割肉了。运气差些,这条臂膀怕是保不住。”
陈景笑得上下牙直磕,她确实有点怕。
可仔细想想,确实也没辙了。
“关云长能刮骨疗毒,我今日,算是效仿关公了。”陈景说完,见谢麟抬眼看她,四目相对,又咧了咧嘴,“东施效颦,谢医师尽管取箭便是。”
谢麟点头,翻出一块素白丝帕,递给陈景:“烦请将军咬住丝帕。我为将军取出箭矢。”
丝帕虽然素净,但却是上好的杭丝。陈景摸着丝帕,眉心动了动,道:“谢医师家境殷实,本可安居家中避难,为何要来军中受苦?”
“国若破,岂还有家?”谢麟淡淡道,“将士守城,我守将士。我守得住将士,将士才守得住国,国不破,才有家。”
“谢医师胸襟宽广,心怀天下,是我狭隘了。”陈景摇头一笑,不再多问,直接将丝帕团成团,塞进嘴里,含混说道:“开始吧。”
谢麟拿起了刀,放在烛火上烫了烫,算是消毒。昏黄的光给他的侧颜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轮廓。
长眉似剑,目若朗星,端的是个美少年。
他将消过毒的刀从烛火上移开,干净利落地在陈景臂膀中箭处划开一道口子,取出箭支。
卧槽!
好疼!
脑内的陈景疼得龇牙咧嘴,五官扭曲变形。
她麻溜回过神来,瞥了一眼伤口,瞧见鲜红的血还在不断往外渗,两眼忽地茫然,抬头看向谢麟:“这就好了?继续流血会死的吧?”
“止血散不够,请将军稍等片刻,草民去取药。”谢麟说完,即刻转身往外走,跨出门的一瞬,忽然愣了愣,回头看了陈景一眼,眸底隐隐藏着一丝探究之色。
陈景没来得及鸟他,便瞧见副官急急忙忙撞门进来,单膝跪地禀报:“将军,飞鹰营围了府衙,要主帅给他们一个交代。”
陈景一听:“啥玩意?”
“将军斩了潘……潘同,他们要您给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