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一如往常,呈上来的奏折被零散的堆放在书桌上,十分杂乱,沈兰幡见刘长修在闭目养神,别无它话,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书桌,拿起朱笔开始翻阅奏折,进行勾画审批。
在处理了一两册奏折后,沈兰幡手中拿到了一封不同寻常的拟批奏折,
这封奏折的大概内容是,内务府新拟了一些门阀士族家的淑女们进宫选秀,而不太寻常之处在于,名单上被多加了一个显眼的名字。
这个名字的主人就是闻袅袅。
沈兰幡放下手中的奏折,心中波动起了一层涟漪,他抬起眼睛向刘长修看去,见其还是坐在龙椅上假寐,便执起朱笔,给这册特殊的奏折上了朱批。
这一举动倒是出乎刘长修的意料之外,他微睁双眸,盯着处变不惊的沈兰幡,他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批改其它奏折。
“寡人欲招闻时汀的亲妹入宫选秀,沈卿觉得何如啊?”
刘长修见沈兰幡没有反应,于是主动发问。
他的暗探告诉他,最近清平侯府和沈氏之间有异动,似乎关系沈兰幡和闻袅袅...
“既然陛下看中闻淑女,臣自然无话,只是...闻淑女性子单纯,怕是不太适合入宫。”
沈兰幡抬头瞥了刘长修一眼,他怎么不知这是刘长修在试探他,这位年轻的帝王处于一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状态,他上位艰难,根基不稳,只有从一次又一次试探中获取安全感。
“看来你很了解她?”
刘长修饶有兴趣地俯视着沈兰幡,渐渐脸上的表情变得平和,瞬间又转为冷漠。
他想起自己还尚年幼时,沈兰幡作为先帝亲赐给太子的伴读,时常陪伴在他的太子皇兄旁,甚至先帝在太子还未登基时,就下了诏令,任命沈兰幡为未来新帝的佐臣,一个未来新君一个未来权臣,好不叫人艳羡嫉妒。
而他只是一个排序于末尾,默默无闻的皇子,只能一天又一天的躲在阴暗的角落,觊觎着这些不属于他的风光。
他一次又一次想,凭什么他不能成为未来的新君,为什么不能拥有全天下最好的佐臣。
现在好了,他赢了,他才是这魏国的新君,所以他一上位就宣布任命沈兰幡为新任首辅,彷佛这样,他就得到了自己父皇的认可。
那闻袅袅这个名字也的确耳熟,他也曾见过一面,是年幼之时母妃曾经给他相看好的未来妻子,后来清平侯府落败,他见无利可图,便叫母妃取消了这段打算。
此事机密,也只有他和母妃知晓。
至于清平侯府家的千金,他才不管是什么闻袅袅,还是王袅袅,入宫是假,试探是真,现在她的价值和作用就是放到宫外当一块饵料,引诱‘大鱼’上钩。
而现在沈兰幡居然对这位闻淑女如此上心,不由得让他好奇,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只是见过几面,算不上了解。”
沈兰幡故意用这暧昧不明的态度,去熏染刘长修的疑心。
“罢了,寡人不夺人所好。”
刘长修讥笑,将拟好的选秀进宫的诏书给撕毁,丢进了旁边的香炉中,彷佛刚刚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香炉中的死灰复燃,将诏书给点着,烧起火光,灰烬从香炉孔洞中冒出,飘散至无极宫各处。
空气中兵刃相见的气氛还是宣告着,这两人之间的复杂关系。
“此后夜里不必再来太极宫了。”
刘长修背对着沈兰幡,走回自己的龙椅上,沈兰幡也很识相地告退,趁着浓重的深墨夜色出了宫。
棋子已经落下,博弈正式开始。
*
而此刻在清平侯内灯火通明。
忙活一夜后,总算是做好了一筐蟹黄酥饼,闻袅袅略略打了个瞌睡,就拿起食盒向沈府出发了。
临走前梅姨还有一些嘱咐。
梅姨告诉她,在当前这个局势下,没有人敢与清平侯府有所瓜葛,沈兰幡如此做,虽然不知目的如何,但也是冒了许多不必要的风险的,他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也不算坏人。
但如果在沈府受了委屈和欺负回来就告诉她,她去沈府门口扔臭鸡蛋。
闻袅袅被梅姨给逗笑了,出发前对于未知的紧张和局促感消减了许多,她挥挥手和梅姨告别,踏上去往东市的路。
虽然沈府和清平侯府都位于京城的东市内,但位置还是有所不同的,清平侯府位于南城的永宁街,而沈府位于靠近北城太极宫的永安街。
皇亲国戚和达官贵人的宅邸都以靠近太极宫为尊,沈氏四世三公尊贵无比,自然要住在显贵的北城。
这北城和南城的区别就在于,南城路上走动的行人比北城多,北城街道的装潢比南城华丽,偶尔还有戒备的巡逻军队在北城戒严。
闻袅袅在父亲没有去世前,也经常来北城与其他贵胄家淑女们一起小聚,但父亲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受过邀约,渐渐地也不怎么来北城了。
不过这几年间,北城的变化并不大,她询问了几个过路的人,就找到了沈府的所在之地。
沈府是一座八进八出的大宅子,看起来巍峨肃然,门前守着两座汉白玉雕成的麒麟,台阶也是玄色大理石砌成,两只暗黄色硕大的纸灯笼挂在门前,等下聚拢着许多沈府看门和传消息的小厮。
闻袅袅提着食盒走上前去,禀明自己的身份。
“师傅,她看起来穿着这么寒酸,还是只身一人前来,真的是侯女吗?”
新来的这位小厮是老家丁的远方乡下侄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更不知道京城内这许多秘辛。
闻袅袅清咳两声,假意没听见这小厮议论她的话。
老家丁也打量了闻袅袅许久,倒不是他也怀疑闻袅袅冒充,而是这清平侯府几乎就与清河沈氏没有过交际,所以他也认不出来到底这是不是清平侯千金。
“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姐姐?”
正当沈府门口众人焦灼之际,一个约莫刚过豆蔻年华的小淑女从沈府的墙上冒出了个头。
“啊啊,三小姐,你怎么爬到墙头上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