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鲤应声开门，门外人果真举着一壶茶。她伸手欲接，那人却不递，单重复一遍："姑娘，茶水给您端上来了。"至此，祈鲤终于嗅出古怪的味道。
来人弓腰驼背，把茶壶托举过头，一副谄媚的做派。但本该用于传神的双眼却死寂无波，就像，就像受人驱动的傀儡。
"对付擅用蛊的人，断其傀儡续蛊的发尾即可。"几年前，三清尚未闭关，专为她讲授奇闻逸事。
思及此，祈鲤当即抽剑斩其发，茶壶和辫尾一同落地，受蛊之人则保持原样定在原地，全然没了动静。
掌柜是一个半老徐娘，眼见一个年轻姑娘拖着她家跑堂下楼，当场吓白了脸："姑娘，你，你这是何意？"
"你们店有人用蛊谋害我。"祈鲤拎着店小二的断辫，"这账怎么算？"
"蛊？什么蛊？姑娘你莫要血口喷人！"掌柜凭借多年的经验，估摸着这挨千刀的见人丫头孤身住店就起了色心，谁知撞上个硬茬。
她赶紧倒打一耙，"我们客栈接待方圆十里的客官，可没哪家会让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独自住店，我看姑娘莫不是家中死了人，前来卖的？"
掌柜甚至入了戏，真切介绍起来："姑娘这长相可俊了，干这行肯定有出息，去十八里街的月牙楼，那里的男人都出手大方，保管合心意。"
祈鲤没接话，垂眼看向腰间布袋。
她听不懂这老不死的嘴里在嘀咕什么东西，但瞧旁人那幸灾乐祸的眼神指定不是好话。
她只要从布袋中掏出木剑砸了这家破店，这帮庸人自然会尊重她……"你在外这几天日千万别冲动揍人，更别把你那把木剑拿出来招摇，尔今官兵就指望街头出现一个耍木剑的奇衣女子，"临走前，张季的嘱咐尤萦于耳，"就算你武功再强，日日被人追杀也不是上策。"
她忍了。
"呀，姑娘你走错了，月牙楼不在那个方向。"
围观群众哄堂大笑。
哐当——
忍无可忍。
一把斧头钉入账台——门边吃饭的樵夫张大了嘴。
由此，女魔头民间话本又添战绩——魔头不愧是三头六臂之人，不光擅使木剑，连大刀也舞得虎虎生威。
祈鲤找到一家巷子书肆，掌柜的须发皆白，掀起眼皮看人："何事？"她开门见山："你们城里可有擅蛊的人？"
彼时她刚砸完店，衣襟沾水，袖口飞屑，气势汹汹往这一站，任谁瞧见都犯怵。
书肆掌柜面上却不显难色，手下翻书不停，闲聊似地回上一句："苗疆人擅蛊。"闻罢，祈鲤追问："那谁是苗疆人，我怎么找到他？"
这会儿他不说了，反而拎起手中的话本，指着上面的人物画像，自言自语一般："双辫，彩衣，样样符合。"
祈鲤明白他认出了自己，遂双臂环胸，说话趾高气扬："是我，如何？你报官我也不怕。"
掌柜的放下书，从柜前走出来，望着她频频颔首："你近来可有事做？"
"可会挣银子？下雨了知道往房里躲？"
"识字吗？能写几个大字？"
老头的问题源源不断，祈鲤憋红了脸，两眼狠瞪他，叱道："与你何干！老不死的东西……想要报官就报，休想羞辱我！"
"不错，会骂人的女魔头，"掌柜把话本交给她，"小丫头，可愿意替我做事？"
祈鲤翻开话本，里头密密麻麻挤满了蝇头小字，她大多看不懂，仅能辨出那歪鼻子斜眼的画像指的是自己。
女魔头？什么女魔头，一点不像她。
巷子书肆别有洞天，往里走藏着一个四合院，院里养着五六个无父无母的弃儿。其中，为首的短发姑娘是吴合一的孙女，吴玉儿。
吴玉儿生了张喜庆的圆脸，杏眼常含笑，双颊陷酒窝，唤人时嗓音甜过糖栗，祈鲤便叫她小糖栗。
说是做事，但至今白吃白住一月有余，祈鲤除去每日跟着吴合一读书识字，就只剩张嘴吃饭闭眼睡觉了——自打被剥夺仙力后，她变得易饿易困，才明白人的肚子可以一顿装下三碗米饭，眼一闭就能轻松昏睡八九个钟头。
"我不想读那什么圣贤书了，"一日，祈鲤抗议，"我要回镖局赶马！"吴合一光盯着书，不看她，"你不是仙女吗，仙女不会读书不叫人笑话？"
祈鲤回想三清闭关前的时光，师傅从不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事事顺着她的心意，更别提读书了，至于笑话？谁有胆笑话她？
"我是仙人，我还有个师尊叫三清，等暮秋……残冬，反正！反正他出关那天日肯定会来凡间接我回去。"祈鲤从凳子上跳起来，扔开笔，当真一溜烟钻进后院，准备收拾包袱回去了。
吴玉儿提着篮子路过院子，正巧撞见祈鲤扛着行囊行色匆匆，赶紧叫住她："阿鲤，你上哪儿去？"
"回镖局。"她如实回答。
"干嘛回去，跟爷爷一起读书不好吗？"
祈鲤摇头撇嘴，很不开心。
吴玉儿搁下篮子，哒哒两步跑到她身旁，挽住她："我跟你一块学，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吴玉儿自然最擅长读"四书五经"。
她教祈鲤念书，教祈鲤何为仁义，何为伦理。每到这时吴玉儿就会发现，祈鲤的成长环境果然不同常人——暂且不论"仙女"说辞的真假性，双辫小人的一言一行，都似话本上的"神仙"那般纯真无暇。吴玉儿相信祈鲤不会说谎。
"阿鲤，"晌午时分，祈鲤昏昏欲睡，脑袋钓鱼般点了一下又一下，直到吴玉儿便伸手托举她的脑门，同她说话，"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祈鲤支起头，两眼磕磕碰碰，含糊不清地回答："找人。"
"找谁？"
"木春，我的伴童。"
"仙女也有伴童啊，真了不起。"
话到这她可不困了，擦擦眼睛，兴奋起来："那是当然，仙女能做的事多了去了。"
"小糖栗，等我找到人你跟我回仙界一起做仙女吧，"她上前握住吴玉儿的手，"我让师尊收你做弟子，这样我们就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