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琉璃、玛瑙、金箔、银粉。脚下不是砖石,而是小腿深的浅池,里头盛满的也不是水,而是各种美酒。酒面上飘着许多银盘,盘上全是各色珍馐。 数不尽的女子穿梭其间,个个容貌娇艳、衣衫轻薄,或嬉闹、或歌舞、或奏乐,极尽媚态。 酒池中央摆着一张大床,这场美梦的主人——金家老爷便躺在一群莺莺燕燕中央,享尽艳福。 好吧。 李长安瞧了半响。 这还算是正常的。 径直提剑上前,好让这位金老爷早日面对现实。 可刚挨着床边。 那金老爷忽的转过脸来,醉眼惺忪:“美人,来,于我敬酒。” 美人? 李长安低头一看,脚下的酒面上,映出一个攥着浮尘的俏道姑。 我特么…… 李长安深吸一口气,把浮尘往金老爷脸上一拍,抄起旁边割肉的刀子,便往他胸口一捅。 可刀锋刚挨着皮肉,“噗”一下,变戏法似的化作了一把羽毛,挠得那金老爷咯咯直笑。 “痒!痒!哈哈。” 他翻了个身,把勾腚怼了过来。 “来,换这边。” 道士无语良久,只得换了个法子。 寻了个美人与他亲热之际,当着他的面,忽然出手割断了美人的喉咙,把血淋淋的伤口拉开,抵到了金老爷的眼前。 可那热血喷涌而出,却化作美酒落入碗中,金老爷大口痛饮。 “好,好,好,再来!” 这什么人呐! 李长安有些没辙。 老师说过,难的题留到后面再做。 干脆退出酒池,推开门,跨入另一个人的梦境。 一片黄沙莽莽的战场。 …… 残阳如血,风裹狂沙。 荒芜原野之上,两军对垒,甲光映日,箭阵如云。 一员身披金甲的大将,骑着汗血宝马,提着方天画戟,在敌阵之中来回驰突。 斩将夺旗,如同探囊取物。 每斩杀一员敌将,军士便齐声高呼。 “虎!” 一时间,“虎”声连缀不休,敌军终于大溃。 在三军高呼“万胜”之中,浑身浴血的金甲大将解下兜鍪…… 呃。 是金夫人。 李长安莫名感到一丝前路坎坷。 他想了想,摇身一变,变作个丢盔卸甲的败军之将,点了一队兵丁,将自个儿反剪双手,假装用绳子困住,压到了金夫人面前。 金夫人横刀立马。 “来者何人?” “败军之将得见将军天姿,不敢为敌,故自缚来投!” 这通马屁拍得金夫人甚是舒坦,大笑着下马来为李长安解开绳子。 道士趁机挣开绳索,抢过旁人的佩刀,在她愕然之际,一刀砍掉了她的脑袋,想来个出其不意,将她吓醒。 可那冲天而起的头颅还没坠地,竟是被金夫人猿臂一展,给捞了回来! 混不顾“噗呲呲”喷血的脖颈,一声大喝: “贼子受死!” 千军万马一拥而上。 …… 李长安决定换个法子。 大军还营。 中军大帐里欢声震天,三军齐贺。 李长安变作个宦官模样,闯进大帐,捏着嗓子: “圣上有旨,将军功在社稷,名震神州,封为冠军侯,食八百户,任天下兵马大元帅。” 金夫人虎目含泪,上来谢旨。 李长安赶紧奉上一壶美酒。 “这是半壶酒是圣人特意送来的,剩下半壶在圣人手中,嘱咐我要让将军与圣上同饮此酒,遥庆这场大胜。” “末将敢不从命。” 金夫人抄起酒壶便是一口饮尽。 待她“吨吨吨”完,李长安笑眯眯问道:“好喝么?” 她啧巴啧巴嘴:“好酒!莫不是瑶池仙酿?” “鹤顶红加牵机毒,岂不正是仙酿?” 金夫人闻言一愣,腹中蓦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剧痛,面前的宦官已然跃后一步,戟指骂道: “逆贼,你中计了!养寇自重、恃功傲上,天子圣明,命我将你鸠杀!” 理想破灭,这下该醒了吧? 岂料。 金夫人“哇”地狂叫起来,掏出刀子,刨开自个儿的胸膛,把肠胃掏出来,挤出了毒酒,又塞了回去。 混不顾“噗呲呲”喷血的伤口,一声大喝: “贼子受死!” 千军万马一拥而上。 …… 这都什么人呐! 李长安蹲在金夫人中军大帐外头直挠头。 这夫妻俩,一个怎么着都不愿醒,一个怎么着都吓不到,还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毕竟是人家的梦中,李长安能做到的有限,顺水推舟而已。 若是硬来? 也不是不行。 李长安一开始想到的法子就是硬来,即是招来雷霆,用神雷之威将梦境震灭,将一干人的三魂六魄连带梦魇一并震出去,然后慢慢收拾就是。 只是神雷威力莫测,要是一个不小心,把人魂魄给震灭了,岂不适得其反。 两厢合计,还是冯翀的法子对受害者更安全些。 只是没想到,这夫妻在梦里如此死皮赖脸。 夫妻? 道士摩挲下巴,突兀唤道: “冯道友?” 耳边立时响起冯翀的回应。 “何事?” “可否将这两人的梦境连接?” 虚空传来肯定的回答。 “可以。” …… 李长安又换了个打扮。 装成仆役模样,慌张张闯进大帐。 “夫人,不好啦!” “呔!” 金夫人眉峰倒竖。 “大呼小叫坏我酒兴,来人,给我拖出辕门斩首。” “老爷空闺寂寞,要纳妾啦!” 纳妾?! 金夫人把酒杯一掷,也顾不得什么庆祝大胜了。 “遭瘟的老东西,翻了天了还!” 李长安赶紧把上来捉他的士兵踹到一边,引着金夫人,掀开帘幕,踏出大帐,进了金老爷的酒池肉林。 梦境相合。 夫妻俩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彼此。 金老爷当场就打了个抖,哀嚎一声,就要往床底下钻。 奈何床底太小,身子太肥,挤不进去,心急之下,猛地一窜,竟是变作了一只大老鼠。 “你个老不修,还敢跑?!” 金夫人一边叫骂,一边大步猛扑上去,落地便化作一只老虎大的猫,一巴掌就把床榻拍了零碎。 之后便听得尖叫、讨饶、叫骂声不断,两人追逐不休,打翻了银盏,撞破了瓷杯,把一池美酒搅作了一滩浊水。 但终究老鼠不敌猫。 很快金老爷就被逼到了墙角,眼看就要落入夫人爪下。 金老爷却突然双腿一蹬,“噗”一下,消失了个无影无踪,而他那些个美人儿,也都同梦幻泡影,与他消失不见。 正在气头上的金夫人四下一瞧,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撒气的人,于是又回头,一把揪住给她通风报信的李长安。 “那老东西躲哪儿去了?!” 李长安笑道:“梦醒了,自然回家去了。” 梦醒?回家? 金夫人放开了李长安,又嘟囔了半响。 忽的。 捡起一把刀,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 …… 瞧着金夫人的尸体在酒池中渐渐消散无影。 李长安才终于叹了口气。 总算是完事儿。 今儿可看了不少辣眼睛的东西,回头得多念几遍经洗洗脑子。 眼前的梦境渐渐崩塌,黑暗的虚空围拢上来。 李长安静待梦醒。 片刻后。 他再次睁开眼。 清冷的长街空寂无人,抬起头来,一轮血月悬在天际, 这决计不是现实!为何还在梦中? “冯道友?” “冯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