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歆芮木然地站着。她知道众人的注意已然被吸走,为了不点眼,她应该趁机坐下。
但她的脚不听使唤。
关节内侧的血管跳动着一股名叫骄傲的滚烫。
她曾经在风雨破败的露天场馆唱歌,风沙扬天的楼盘也去过——不是每个歌手一开始就能有剧院和体育馆唱歌的。
在商言商,她顺着圈子的游戏规则走,从来不曾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唱歌换钱而已,这是她的工作,不是丢人的事情。
但是社交场上的心思昭然若揭:认定她是随便指了就能唱的歌手,如同一张没有思想的唱片,一只婉转的笼中鸟。她和场上任何一个人的身份隔着千万里,是茶余饭后取乐的戏码。
或许她羞愤的表情也是他们娱乐的一环。
在这样的场合,她怎么能唱?
她听到男人的脚步在她身后,步步逼近。
石韵潇的目光在她发抖的后背停留一瞬,好像能读到她的内心密码。
她是那么骄傲的人。
座席上的喧嚷似乎安静了一瞬。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意料之外的惊讶和情理之中的庆幸:
真的是他。
石韵潇的脚步那么刚刚好好地停在白歆芮的座位边。
服务生递来高脚杯装的葡萄酒——当季名品,国内只有这里喝得到。
但他没有接。
正对面的一位总裁,刚刚还在面色血红地跟邻座吹嘘新年以来在红宝石行业创下的的业绩新高,现在吓得脸都白了,忙不迭起身要给石韵潇让出座位。
但他一眼也没看。
他用只有白歆芮听得见的声音说:
“要不要紧?”
意思是:
需不需要我帮忙?
白歆芮摇头的幅度极轻缓,几乎只有耳环动了动。
于是他的眼睫无言地垂顺下来。
在座的人里面,只有凌慧雯的眼睛最尖。她清楚地从石韵潇的眼睛里读到了他从未对她展露过的柔情。
她从醉酒中醒来,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错误的事。
要是早一天知道石韵潇会在,她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想看白歆芮难堪就让她出席。
今天是她第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让石韵潇和分得非常难看的前妻见面,她不但会在上流圈子里把脸丢尽。
而且,
如果他生气了怎么办?凌樾未来要发展,连她亲外公都得对这位太子爷礼让三分,她要是真因为自己的一意孤行让他失了面子,她继承人的位置还要不要了。
而且而且,
石韵潇的面容半隐在宴会的灯影里,侧脸轮廓俊逸,下颌清晰柔和,雅重矜贵极了。
慧雯有点想哭,鼻音浓重。
也许他房间里的高跟鞋是有苦衷的。
她还是不忍心让他在前任面前丢脸。
她喜欢他那么多年。
于是她高高举起酒杯,半痴半疯地做出七分演三分真的醉态:
“来得正好,白小姐正要唱歌,顺便迎迎你。”
宾客全都静下来,不敢附和起哄。
一直沉默让出主场的凌时樾终于坐不住,他亲自站起来,向石韵潇温厚地挤出勉强的笑,岔开话题:
“石董,来这边坐吧。”
服务生眼里有活,早就在凌时樾和凌慧雯中间,收拾出了主位的第三张座椅。
石韵潇的目光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他的影子在白歆芮身边擦过。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有人自作主张,开始调节气氛:
“石董和慧雯小姐的模样真般配啊。”
“听说还是青梅竹马呐。”
有过来人拿着经验之谈的把握:
“两位的年纪也半大不小了,结婚还要趁早啊。”
凌时樾总算放下心,舒开眼角的皱纹,假意道:
“我还指望她晚些嫁人,能多陪陪我。不过缘分这个事情,早晚都是好的。”
有溜须拍马的马上接住话头:
“老爷子都这么说了,看来是有意了?”
场面上终于重又活络起来。
只有慧雯始终捏着心脏的一角。
明明石韵潇都已经向她走过来了,为什么她的心跳得不正常——是有异于惊喜的振奋。
石韵潇看起来不太对劲。以前他听见有关联姻的事情,总是直白了当地拒绝,不会模棱两可任人猜疑。
这也是她倾慕他的原因——对待不感兴趣的追求者和暗恋者,他总是客气礼貌。身份让他不至于考虑那么多弯弯绕绕,永远直白告知,尊重任何人。
她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果然掠过她,只向凌时樾微微倾身:
“酒就不喝了。抱歉,跟您借一个人。”
——
白歆芮今晚喝了太多的酒。被他牵住手腕带离宴席时,头还是晕的。
挂在墙上的装饰画,里面的每一个人物都瞪着眼睛,好像下一秒就要从画里飞出来。
她又晕又累,抱怨:
“这条走廊也太长了。”
他们在幽深错综的城堡建筑里穿梭,路过的礼仪生全都低头鞠躬不敢抬眼看。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会成为秘密。
凌时樾已经下达命令。
就算他没有下达,那些左右逢源的权贵们也没有人真的会愚蠢到曝光他。更不用说品酒宴上数百名礼仪生和管家保洁。
在绝对的身份面前,其他人的地位都卑微地近似——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前途未来过不去。
他是珺晟未来的一把手,是名利场里最了不起的那个“名”和“利”。多少人翘首以盼四处牵线搭桥也要把人情送到他座下。
没人敢八卦他的私德,即便他空降宴席并且捞走的这位女明星,是他分手的前妻。
城堡露台高高在上,睥睨整座恢宏的建筑。四下静谧无人,只有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