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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1 / 2)

二月,天气晴明。

这季节里,树头绿意渐渐发芽,南长街的风却还凉着。

傍晚沉霞时分,长街人来人往,守门的门童在风里跺脚等了又一盏茶的工夫,终于看见打西的路口处拐来一辆慢悠悠的马车。

那马车四四方方,模样看起来规整,轮子却好似掐进了钉子,行迹左拐右拐,走走停停。

门童在宅门前被冷风吹得眼眶里蓄起一汪泪,总算在西霞沉没前把这匹四条腿的活祖宗给等来。

“吱呀”一声,马车缓缓停在宅门前。

牵着马的不是马夫,也不是小厮,而是个穿着红褐夹衫子的小丫头。

丫头生着一张巴掌巧脸,苹果红腮,微黄的脸上嵌着一对黑玉似的眼睛,一眼鬼机灵。

好看归好看,左右瞧不出哪像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门童暗自琢磨,搓着手心下了两层老石阶,轻巧地问:“来的可是罗小姐?”

“是!”那丫头拽着马缰开口,中气十足道,“我家小姐有些水土不服,还请你稍等。”

门童刚想说好,车厢里头传来“哐”的一声动静,

“哎哟!”

那丫头当场甩了缰绳,蹦起来,风似地蹿回马车里,“小姐,没摔着哪儿吧!”

“没事……”

“快让我看看!”

门童抻着脑袋,大声道:“小姐,要帮忙吗!”

车内,罗少知捂着额头,嘶嘶抽气。

飞飞大声道“不用”,飞快地折回来搀扶起罗少知,紧张地问:“磕着脑门了?还是后脑勺?要不我背您下车?”

罗少知半抬起被扶着的那条胳膊,虚无地摆了两下手腕,示意不用,“没事,先下车吧,还有人候着。”

一主一仆就这样狼狈地下了马车。

见主人不方便,门童连忙上前要扶,哪知飞飞眼尖儿,唰一扭身就把他伸来的手给挡住了。

门童被她警惕的两眼臊得一恼,心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家罗小姐还能是天上飞仙不成,当什么人都想碰她?

一旁的罗小姐嗔斥:“飞飞,不得无礼。”

齐飞飞不情不愿地摸摸鼻子,往边上挪开一小步。

她一挪开,门童便看见了这位说话的罗小姐,霎时眼睛一直,愣了。

还真是个仙女。

眼前这位罗小姐,一身清简长裙,外披挡风素色大氅,长发用支枯素簪子挽着。

不似寻常富家小姐那样穿金带银,头上插满饰物,罗小姐浑身干净,连对耳坠子都没佩戴,但仅一张脸,胜过那些金银玉器华光的千万倍。

她有两弯横云却月的蛾眉,弯月之下明眸璀璨,再往下是乖俏的鼻尖,此刻正微微发红,是受了冷风的缘故。

最妙的便是那张小巧樱口,双唇不点而红,像是红梅晕水染出的绛珠,唇瓣上两点高光犹如白墨,仿佛出自宫廷画师之手。

净白的一张脸庞,不施粉黛,天生颜色,人面桃花。那唇上,似乎还有点点齿痕,让人想入非非。

门童脑海中浮现出无数赞美之词,最终统统化作一句结结巴巴的话:“罗小姐,您慢点儿。”

罗小姐倒是想慢些,可她头疼得厉害,巴不得快快进宅,找一处干净地儿坐下歇一歇。

这一个月来,路途颠沛,从岭南到京城,马车快跑一个多月,将人的骨头颠得半散架。

自从过江南道,罗少知一直觉得胃腹不适,到了山南更是每日食后都要呕吐,一张本就不算丰盈的小脸,愈发瘦削和清损。

方才抵达私宅,半梦半醒间被外头的声音叫醒,她强撑起身子想下马车,结果胳膊一软失了力气,“哐”地砸车壁上去了。

罗少知从小习武,又在岭南流放之地苦寒三年,不怕吃苦不怕疼,却还是在撞倒的一瞬间从唇瓣间溢出半点呻嗯,但下一秒她就咬唇将痛声压了回去,以免飞飞听得又小题大做。

“小姐,我扶着您。”飞飞说。

门童赶忙去取马车上的行李了。

京城地界上寸土寸金,想要在离皇城不过十几里的靖阳坊中找到落脚处,比登天还难。因而这私宅不大,乃是方方正正的一进院落。

踏入宅门,入目是一方青白照壁,壁顶歇山,底座卷草,而壁身则雕刻着舒卷花叶和树木,壁面有拂扫过的痕迹。影壁之后便是宽敞幽静的庭院,庭院中央东西两侧各配一厢房,正北方就是这件私宅正经的正房。

此刻霞光尽散,整座宅院被笼罩在渐沉的昏光中,罗少知被飞飞搀扶着,站在小小庭院中央,对着天空憧神许久,心中感慨良多。

李氏冒赈案,罗府被牵连落罪,家奴流放岭南困地,已过去了三年。

到岭南的那年冬天,罗老爷和夫人因病离世,留下罗少知和年仅十二的丫头飞飞相依为命。

那三年的日子十分难熬,一是因年纪太小,过完年罗少知满打满算也才十七,虽自小习武身强体健,照顾人却是头一次。冬雪夜里飞飞因受寒发起高烧,罗少知满大街地去找大夫,好容易有一家医馆愿意开门,却连对方说的话都听不懂。

二是水土不服,罗少知自小在水清土肥的富饶之的江南,紧挨着太湖长大。而岭南蛮荒困顿,什么都短缺不应,待在那天涯海角仿佛看不见天空,也看不见人生的尽头,没多久她就热病和神劳齐发,身体与精神一同倒下,险些没熬过去。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岭南的山风足够把一个年轻鲜活的少女,吹成一躯空飕飕的清骨。如今回京,过去的种种遭遇在脑海中浮现,罗少知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悲怀。

私宅被打扫得十分干净,里头家具、陈设都是新的,正堂案上插着的花株花瓣颜色正好,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罗少知细睛多看了两眼,门童解释:“这是我家公子特地吩咐的,说罗姑娘不喜脂粉香水,好天然果香花香,小的来时特地从府上折了几枝。”

罗少知便道:“有劳。”

落座后,罗少知看着门童问:“还不知管家贵姓?”

门童受宠若惊,连忙躬身道:“小人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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