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三月,罗少知被罗长史罚跪,一整天不让吃饭,一定要熬到她低头认错才行。
但罗少知的骨头比她爹想象的要硬,一天不吃,她乐得跟没事儿人似的,第二天又偷偷溜去公主府了。
——贵妃娘家的表小姐,公主府里没人敢拦,罗少知进得比自家后院还熟。
文承早听说罗少知被罚跪,见她不吃教训还敢来,躲在屋里锁着房门不让她进来。
“罗小姐,你还是回去吧。”文承在门内劝。
罗少知在门外纳闷:“我爹罚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这么害怕干嘛?我又不会反过来找你撒气。”
少年文承已经放弃和她讲道理了,罗少知油盐不进,以一己之身在京城掀起一股彪悍之风,街头巷尾议论的都是文三公子和罗家小姐风花雪月的故事。
清早,福祥出去买松子,听得爆炸性的谣言:文罗二人早已私定终身,而两人迟迟未定亲事,是因罗小姐担心文三公子是个病秧子,嫁过去会守活寡,所以日日钻进公主府,只为图一时快活。
文承冰清玉洁十余载,一朝沦为市井口中的饭后谈资,无颜面对国子监的太傅和诸位同窗,病况大好后课也不上,将自己关在府中深深自闭,罗少知来敲门,敲得他精神状态堪忧,口不择言了,“罗小姐难道不怕外人议论吗?”
罗少知:“议论什么?”
“议论你我清白,”文承昏了头,“你如此出格,待到适嫁年纪无人敢娶,不怕黄老闺中吗?”
外头罗少知静了静,轻轻骂他:“嫁个球!”
“你不想见我,我日后不来了就是,省得你嫌烦,拿嫁娶之事羞辱我。”
外头响起渐远的脚步声,屋内文承怔了,等福祥敲门,他才开门,福祥忧心道:“公子,方才罗小姐好像哭着走了。”
文承哑然:“我……”
次日,罗少知在后院跪着,正百无聊赖,飞飞从外头飞跑过来,“小姐!”
待她站定,罗少知莫名:“怎么了?”
飞飞叉腰指着前院,上气不接下气,“文、文三公子来了!”
罗少知愣住,“他来干什么?”
“来登门赔礼,现在正在前厅同老爷说话呢。”
赔礼?
罗少知眨了眨眼,“哦”了一声,扭回头继续跪着,仰头看树上的桃花了。
飞飞:“小姐,您不去看看吗?”
“不看,有什么好看的,”罗少知撇嘴,“都是一对眼睛一张嘴,有什么好看的?早看腻了。”
“小姐,您是不是和文三公子吵架了?”
罗少知:“谁跟他吵架,连骂人都不会,白读一肚子书。”
她这么一说,飞飞便知道她在生闷气,虽不清楚罗少知和文三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飞飞无条件站在自家小姐这边,当即在桃树底下跟着罗少知一起数落文承的各种不是。
“小姐,要我说,三公子除了模样好点,其它哪都比不上其它世家公子。”
“你也这么觉得?”
飞飞猛点头:“您看,论才学,国子监里那么多监生,三公子也并非次次都能拿第一。论身手,三公子连您都打不过,程公子更是甩得他没边儿。也就是程公子还在江南,等他回京,才情第一的称号指不定是谁的。”
罗少知寻思,飞飞说得也没错,程师兄哪哪儿比不上文三?
成熟、风趣,还会哄人开心。
但是……
罗少知试着把“喜欢”二字和程之怀放到一块儿,不由打了个冷战,摇头道:“算了算了,我师兄那样的,还不如文三呢。”
飞飞不解:“为何?”
罗少知沉默。
因为文三不会像程之怀那样,拿剪罗少知的头发作威胁,逼她让出半块月饼。
文承身上有一股气劲儿,便是所谓的风骨。
他不愿做的事,别人如何也强求不了他,反过来,他也不会强求别人去做不愿做的事。
难得少年,更难得,少年清举。
“罢了,你不懂。”罗少知叹气。
飞飞的确不懂,她觉得自家小姐就像一团谜,时常任性妄为,有时又懂事得过分,与周围所有人格格不入,天底下没人能承接得了她的热情冷暖。
“小姐,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罗少知抬起头,望着纷纷桃花,眼神宁静而忧郁。
系统曾说过的话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男二文承,爱女主而不得,廿三死逝。
……
梦到往事,清早罗少知在床上多赖了一小会儿,把飞飞急坏了。
今日罗少知得去静安王府参加春园会,静安王府在京北,得赶老远的路。
“小姐在岭南的时候从不起晚,怎么回京反倒赖起床了?”
罗少知在镜台前由她摆弄,精神萎萎,“回京,自然要偷偷懒,才不上赶着折腾自己。”
飞飞将她柔顺乌黑的头发挽在手心里,笑着道:“哪用得着小姐折腾,有我在呢,今天小姐一定是世家姑娘里最亮眼的。”
罗少知抬眼,镜子里的飞飞满面笑容、神采飞扬。
回京后将养近一个月,飞飞也长了点肉,两颊丰盈,嘴唇红粉,充满鲜活气息。
罗少知想了下,轻声问:“飞飞,你想嫁人吗?”
“啊?”
飞飞抬头,“好端端的,小姐怎么提这茬?”
“你今年十五,若是普通人家,也该琢磨着寻门好的亲事……”
“小姐莫不是有了轻露就嫌弃我了?”飞飞撅嘴,“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是嫌弃我做事笨手笨脚?”
“当然不是,”罗少知柔声道,“你本就是不是奴仆身份,跟着我去岭南吃了太多苦,若是因为我再耽误了人生大事……”
“伺候小姐就是飞飞的人生大事。”
飞飞吸鼻子:“当年江南涝灾,要不是小姐救我,我早饿死在田埂上了。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若小姐以后嫁去绛衣侯府,我不能作陪嫁丫鬟跟去,就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