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少知心头一抖,隐隐意识到什么,呼吸乱了。
文承眼中失去了焦点,好似被层层雾霭所笼罩。
他的手臂正搂着罗少知的腰,却不敢太用力,虚虚环绕,小心而卑微,说出口的话像风一样轻。
“你是不是怪我没救得了罗府,没救得了你?”
罗少知急忙否认,文承却听不见她的话,眼神如一汪死水,寂寂道:“对不起……”
罗少知的心痛得像被一只无情的手狠狠攥住而□□,眼中水意不断积蓄,盈满后顺着脸颊滑落,坠落到衣襟上,很快濡湿了一片。
“我没有怪过你,罗府的事与你无关。文三,你特别好,我没有喜欢过别人,从始至终喜欢的就只有你一个……”
癔症犯了,文承的耳边许多人在说话、哭叫。
他似乎听见罗少知说喜欢他,却辨认不出那是真是假,为此竭力想要听清。
可他听得越努力,耳际便越纷杂,明珠公主、文府众人、淳帝……
一众人凑在他耳边大声念念,盖过罗少知。
文承深深地皱起眉头,抓住什么东西,急促道:“罗少知,我听不见……”
“文三?”
罗少知俯身凑到文承耳边,文承将她的胳膊抓得太紧,几乎是在钳制。
她不得不忍着痛,柔声道:“文三,我就在这儿好好的,你抬头看看我?”
像是本能牵引一样,文承抬起头,但视野混沌、耳边嘈杂,他没有捕捉到任何东西。
文承感到有一双温热的手捧起了自己的脸颊,在他耳边摩挲,想要唤回他的听感。
那双手的主人,气息甜雅而熟悉,像是揉碎了满庭的桃花在怀里。
文承顺着那气息往上,手攥得越发用力,死死的,这辈子都不愿放开。
*
绛衣侯府门口,飞飞在外等了许久都没见罗少知出来,急得只差翻墙头进去看看。
约莫两个时辰后,福祥快步走出侯府,拿着一封信赶过来,飞飞连忙迎上前,焦急道:“我家小姐呢?”
“姑娘别着急,罗小姐好着呢,”福祥将手里的信递过去,“这是罗小姐让我转交给姑娘的。”
飞飞接过信,急匆匆地打开,下一秒便瞪大眼,“小姐今夜要留宿侯府?!”
“放屁!这信是不是你写的?!”
飞飞大怒,眼瞧就要冲进侯府找人,福祥连忙将人拦下来叫屈。
“姑娘可冤枉我了,您仔细看看,这是不是罗小姐的字迹。福祥我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哪能伪造小姐的手笔。就是我有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你没那个胆,侯爷的胆子可大着呢!”飞飞气急,“我家小姐是正经的清白姑娘,怎么可能夜不归宿,还、还……”
剩下的话飞飞说不出口,福祥说的她一个字都不信,吼完撩着衣角便往侯府里冲,结果刚杀到台阶上,府内走出来一人。
“小姐!”
飞飞大喜,飞快地跑过去,“小姐你怎么样?可受了什么委屈?侯爷有没有欺负你?”
罗少知走出侯府,面色如常,摇了摇头道没事,转而对台下茫然的福祥道:“福祥,你过来。”
福祥小跑过去,“小姐。”
“信给我吧。”
福祥懵懵地将信交还给罗少知。
罗少知把信手下,温声道:“侯爷已经睡下了,你小心照顾着,若要异常,记得及时叫大夫。”
“是,那小姐您……”
“飞飞,”罗少知转头对飞飞道,“我们回去吧。”
飞飞赶忙挽紧她,“是,小姐。”
回去是绛衣侯府的马夫驾车亲自送的。
大半夜,绛衣侯府的车驾停在南长街罗宅,罗家的小姐丫鬟一齐从车上下来,被有心人瞧见,明日流言又得满天飞。
回到罗宅,飞飞服侍着罗少知洗漱完,不放心,“小姐,您去侯府……没怎么样吧?”
罗少知只着内衫坐在镜台前笑了笑:“没什么,怎么了?”
“我瞧着您似乎有心事。”
“只是来回奔波累了点,睡一觉便好了。”
飞飞:“那侯爷找您是为什么事?”
罗少知垂下眼睫,隔着绸衫揉捏还隐隐痛着的手腕,低声道:“侯爷他遇到了一些不顺心的事,想找我倾诉一二。”
飞飞乖巧地住了口,没继续问下去,替罗少知把床上的被褥铺好后,将外室的蜡烛相继吹灭,“那小姐好好休息,飞飞下去了。”
片刻,门轻轻地合上,屋里静下来。
镜子里,罗少知揉按的手停住,一直强撑着的笑容终于揭了下去。
她的手还在抖,若不按着,飞飞一早就能发觉。
台上摆着从金灵寺带回来的香囊,方才飞飞还在问她,这香囊哪儿来的,此前从未在罗少知身上见过。
罗少知记起来了,这香囊是文承的。
阙安六年的寒食节,文承去公主陵祭拜,回来后就常拿着一只香囊发呆。
当时罗少知年轻不懂事,以为香囊是哪位姑娘送给他的,自己就去求娘亲做了一只,天天拿在文承跟前晃悠。
她不说,文承也不知道她是何用意,纳闷得很。
最后还是罗少知憋不住,主动道,自己的香囊是罗夫人亲手给她做的,她娘曾是江南绣娘里的名手,比起宫里的也丝毫不差,问文承愿不愿意跟她换。
罗少知那时并不清楚这香囊之于文承的意义,一心只想让他脑子里只装下自己一个人,香囊换过来后便随手找个盒子装了忘在脑后。
若不是今夜在侯府,文承梦魇呓语时提起,罗少知打死也不会想到,这香囊居然是明珠公主的遗物。
她那时到底是有多混账……
罗少知闭了闭眼,喉头哽咽,平静许久才将泪水逼回去。
她撩开衣袖,手腕还红肿着,依稀能看出指痕。
文承发作起来力气大得可怕,这痕迹没个两三天恐怕消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