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出租屋,窝在两个沙发围成的直角空隙,把头埋在臂膀许久。
天色渐暗,太阳打在墙壁上的昏黄光影爬出室内。郑云澜蜷缩着躺在沙发上,眉头紧皱,额头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水滴,像是被恐怖的梦魇拽入深渊醒不过来。
梦中,几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学生在炭火旁放肆大笑,眯得眼珠子都看不到了。十三四岁的郑云澜伸手跳到半空中,旁边一个留着寸头的男孩看起来比她大几岁,身高正式抽条的时候,正举着烤翅不给她,她拽住他的头发想往下拉,男孩吃痛伸手去扒她的胳膊。
一旁是一对神情羞涩又有些甜蜜的男女,两人挨得极近却没有丝毫肢体接触,眼神不自在地瞥向两边,又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对方,看起来像极了学生时代相互喜欢却又没有戳破最后一层窗户纸的暧昧情侣。
另一个短发女孩和其他人在聊天,扭头大喊些什么,似乎是让郑云澜他们两个不要闹了。
此时的郑云澜在第三视角看着这些青春活泼的熟悉面庞,只觉得后背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大脑皮层,挣扎着试图醒过来。
“还给我!吃你自己的去!”
“哎我就不,别人碗里的比较香。”
“这儿哪来的碗你给我爬!纪年,他抢我鸡翅,你管管啊!”
周围乱糟糟的,纪年耳朵通红,静坐在圆脸女孩旁边,整个人被温和的春光笼罩着,闻言眼睛晶亮,哈哈大笑。
倏然间景色骤变,纪年周身光芒散尽,倒在昏暗的巷子里,堆叠的垃圾桶阻隔了外面的视线,也挡住了他获救的可能,大雪铺满了他的脊背,他的体温消散在皑皑白雪中。
郑云澜猛地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阳光有些刺眼,她狠狠闭了下眼睛,盯着周围熟悉的家具装饰,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所处的时间与位置。
她看了看表,还不到七点,现在约跳伞还来得及。
郑云澜总是在某一刹那做出奇怪的决定。
她俯视脚下的万里高空,耳边是螺旋桨划开空气的嗡嗡声,身体失重带来的不适让人心脏闷闷的,有一瞬间“如果伞坏了”的想法突然冒出来。
身体仍在下坠,身后的教练看她抬头,以为她在害怕,安慰道:“没事儿啊小姑娘!再低点就开伞了。”
“嗯。”
最后自然是安全落地,郑云澜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不过未来一段时间的目标有着落了。
郑云澜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光脑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弹出来,她头也不回地打包行李,下单寄到主城。
说来赶巧,主城向来严防死守外城beta进入,甚至二者的网络都不互通。尽管平权运动愈演愈烈,在血与泪的抗争中主城alpha于三十多年前废除beta不得进入主城的条例,但仍然难以撼动alpha的绝对统治地位。
这次主城求职网站刚好有一对在主城创业的beta夫妻招人,他们对郑云澜的履历相当满意,双方快速签订意向合同,过程顺利得像是遇到了骗子。
有了雇主担保进入主城的通行证卡得松了一些,但还是不免一番盘问。
“你一个beta去主城工作干什么?”主城的alpha工作人员趾高气昂地问。
郑云澜平静道:“主城的工资比外城高太多,我一个打工的不会和钱过不去。”
“……你有亲戚在主城吗?”
“没有。”
“你结婚了吗?有对象吗?”
“没有。”
“你在外城有哪些资产?”
这种窒息的逼迫感让郑云澜恍惚间觉得是在接受审问。她回过神回答问题,精疲力尽耗了半小时才从这位刻薄的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通行证。
空轨置于数十米高的架桥之上,城墙外密密麻麻绕满了通电的带刺丝网,城口站台停靠拉回了郑云澜的思绪,不远处是大道小区标志性的红墙建筑。
郑云澜遥望那里,十指收紧,不禁在心里一遍遍发问,是你吗?会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