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
不错不错,着实不错,若是太平盛世,倒很适合弄来给殿下做个小妾的。
就这么不知走了多久,甬道尽头忽然见了一丝光亮,众人振奋起来,连往前冲的脚步都快了许多。
永昌侯越过众人冲在最前,余人跟着他往前跑,暮樱反而落在了最后面。
王守忠心里一松,安慰她道:“殿下若实在喜欢那人,也不必烦恼,左右现在已经离京,大不了以后下臣偷偷回来将他逮了就是。”
暮樱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听外头永昌侯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出了洞口的人呼啦一下瘫坐在地,一些人发出沉痛的哭嚎。
她心里咯噔一声。
在之后漫长的一生中,无数次午夜梦回,暮樱常常以为自己还走在这几步路上。身后是回不去的长安,身前是漆黑的未来,一切看起来如此迫切,却又如此令人绝望。
直到她终于走了出来。
风雨潇潇。
雨雾在她脸上扑出一片惊心的凉,白雾奔腾如野马,所有感官被唤醒,她终于发现这里竟是一座高耸的山峰。
山顶像被神仙横着削去一片,成了一个硕大的圆台,其上铺满光润的玉石,由内而外刻着无数神秘的星象图案。
这是钦天监观星用的祭台。
大荆的文武百官奴隶般被麻绳捆着脖子,各个脸色灰白,其中有些还穿着朝服,一看就是从衙门直接被抓到这的。
“殿下救我!”群臣惊呼:“殿下救我!”
暮樱顺着他们的目光回头一看,平生第一次对“千军万马”四个字有了具象的概念,黑压压的匈奴兵马在雨水中沉默地伫立。
而她成了大荆朝最后一道薄弱的屏障,站在祭台中央,就像一个精美的祭品。
羌笛悠扬而起,匈奴兵马海水般向两侧分去,音波尽处,一人策马而出,余者尽皆臣服。
风雨撩过马上银甲,男人的长靴滴下血渍,劲痩的腰胯微妙地驱策战马向前,他脸上戴着同质地的银色面具,半边脸上还溅着血,裸|露的鼻梁挺立,骨相立体非常。
他勾起唇角:“你怕什么。”
暮樱这才发现自己在抖。
不需任何人介绍,她已知道他是谁。霍千里赢了,他如同一道肃杀寒霜,在三个月间冻结了中原大地,现在他登上了祭台,领取他的奖品。
没人能救我了。
她想。
男人袖中滑出一个卷轴,轻巧地抛在她脚边,溅起的雨水脏污了她的裙角,暮樱展开来看,封皮上点着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禅位诏书。
“荆帝年幼,不便执笔。”男人立起两指,将面具向上一顶:“这位殿下,你代他做了这个亡国之君吧。”
暮樱怔怔的。
那张脸苍白俊美,眼尾薄红,黑发被雨水打在脸侧,有种惊人的力量之美——还有眉心那道暗红色的剑痕。
是他啊。
“不错,你本有机会杀了我。”霍千里欣赏着她的震惊,骄傲地笑起来:“后悔吗?”
世上的一切声音都远了,暮樱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知你的身份,救我的子民,我没做错。”
霍千里抬起的手向下一招,暮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的瞬间却已晚了——
群臣中的第一排被猛然从山崖上推了下去!
“殿下莫怕!”须发皆白的老者凛然不惧,白发在风雨中烈烈飞舞:“大荆昌明,吾王不死!”
暮樱发了一声喊,却发现什么声音也喊不出,她被自己的衣袍绊倒在地,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霍千里居高临下,玩味地问道:“后悔吗?”
暮樱纤长的手指一合,抓住那份诏书。
“放下!暮樱!放下!”贺太师被推上跳崖的高台,爆发出一声断喝:“我教过殿下什么,殿下都忘了吗!”
同样是大雨倾盆,暮樱想起自己曾坐在温暖的室内,鼓点般的雨声令她困得睁不开眼,只听见贺太师在南书房的西席上拉长声调:
何为士?
忠君者也。
何为烈?
死国者也。
“暮樱!别做那个罪人!”贺老太师豁然一笑:“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我大荆的帝姬,荆可亡,不可让!”
言罢头也不回,纵身一跃。
一霎时黑云四起,浓密如夜的乌云从天的另一边席卷积聚,携万钧之势怒而倾来。
暮樱单手按住地面,烈风将她明黄色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天地哀哭,她就在这疾风骤雨中自己站了起来。
霍千里敲着马鞭的手指一停。
娇小的美人站在骤风中心,风云变色,山川为之做配。明眸含泪,皓齿泣血,她美得惊心动魄,在这一刻,坚强得像被什么妖物附了体。
“漫天神佛请听!”她带着哭腔的请|愿,和天地间爆裂的白光一同绽放:“苍天下电,诛此蛮贼!”
就是这个瞬间,娇小的美人身后,浓云仿佛巨大的天幕,电光明龙般游曳其间——
白光闪耀的刹那,她拿着玉玺的右手在空中滑出一个半圆,时间变得无限慢,绣着千叶海棠的大袖甩出清润的水珠,电光追随着她手指的方向,在他猝然睁大的双眸中直奔而来!
霍千里只觉得后心一麻——
他的盔,掉了。
紧接着,身侧一棵上百年的巨树被电光整个击中,轰然落在霍千里身后。
“是闪电!帝姬请来了闪电,天佑我大荆,吾王不死!”
“汉人公主是巫女!明龙下电,这是神迹!!!”
一时之间,胡汉双方都被这巨大的奇迹镇住了,在天地神威之下,一切人力都显得如此渺小,整个祭山上,所有人都在震惊与恐惧中软了膝盖,跪了下来。
只有两个人站着。
暮樱和霍千里一明一暗,雨中对视,电光在天幕中闪烁,像一场命运的预言。
也就是这个瞬间,暮樱在霍千里震惊阴沉的脸色里,忽然意识到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