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沉默了一会,他打开了窗,似乎想透透气,“我听说过一点你的事情,但……”
“周警官。”
霍衔青忽然打断他,“你想听听我这个当事人所称述的我的一生吗?”
没等周延回答,她就自顾自的开始说,“我不是南港人。我出生在内陆临江的一个落后小县城,我有一对父母,一个弟弟。”
“我从小成绩优异,过目不忘,学校的老师说,我也许将会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考到京城的孩子。”说到这里时,她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有了些光。
“但是我没有上高中。”她看着车顶,摇了摇头,“因为我的弟弟成绩不够,所以他们只能砸锅卖铁的、求人、甚至让我放弃读省里高中的机会,而去打工给林述赚生活费。”她顿了顿,“林述走关系读的那所重点高中,正是我考上,却没法入读的学校。”
周延发现,她的眼睛又变得黯淡。
“后来……他们死了。”她似乎有些迷惘,“然后,霍家……来找我了。他们说,我是他们流落在外的女儿。”
“我被安排和其他富家子弟一样,入读了南港国际。小县城的教育资源无法和南港光是学费就一年几十万的私立学校持平,但即便如此,我依旧保持年纪第一……”她忽然笑了,“却被人怀疑作弊。”
“在夏天,我的桌子里躺着一只死去一个星期的老鼠尸体。在冬天,我的饭菜里被吐满唾沫。我曾经在寒冬腊月被推进学校的湖里,在七月酷暑被迫跑1500米,最后昏厥。”
“而讽刺的是,最后背起我,送我去医院的竟然一个他们口中的神经病。”
她看向了前方,发现红灯已经消失了。
“那那个人现在在哪?”周延问。
“我不知道。”
霍衔青平静道。
周延沉默了一会,其实也曾在新闻上,或者同事的八卦中,听说过一些有关这个女孩的一些新闻。
“我还记得,有人告诉我,世人都喜欢漂亮的人或物,美丽的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他人的喜欢。”
“可惜。”她遗憾的摇头,“人心中对美好事物的破坏欲远大于喜爱。美丽,但脆弱的事物……”她摇头,似是叹息,“往往,不会存在于世间太久。”
“警官,还是要谢谢你了。”
“作为感谢,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
“——我根本不是霍家的孩子。”
……
公元2018年新年 1月1日大雪
阴冷潮湿的狱中只透出些许微弱的灯光,霍衔青跟着狱警走出房间。
她的视线一片黑暗,过了许久,头套被摘下,刺眼的光使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看见漆黑的、像是归途般的黑洞。
直到远处那黑洞发出明艳的火光,她的瞳孔中也映照出火光。
她终于看见了湛蓝的天空,柔软的白云,微风带着点冬的意犹未尽,拂过了她带着遗憾与苦难的18岁。
如同生前的走马灯一般,她好像看见了黑色的电线杆,还有破旧的筒房,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