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皇天后土,跪忠勇之魂,跪不曾熄灭的归心。
在血海和佛经中沐浴了一生的将军,终于难抑。
他用手心贴着脚下的土地,感受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动和呼唤。
泪水落下,没有滑过他蘸满了血和灰的脸颊。
只发于那双礼佛十年的清澈眼睛,落入十年中一刻都不曾停止挂怀的故土。
世界上从来没有战神,只有一个又一个以破碎的身躯面对炮火的凡人。
古拉身处高原,东边就是悬崖,没有人不知道悬崖之下是什么。
但总要人跳下悬崖。
帝王让他东游,人民愿他东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去是收复故土,是为千百年后的高山子孙,撕开一条通往太阳的路。
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故里啊,我们逢春了。
戏闭,江则峪抬起身子,习惯性地对着前方鞠躬示意,擦了擦泛红的眼眶,深窝的桃花眼一弯,好像比刚刚更放松了。
风至长河,枯木逢春。
他回来了,但现场没有一个人回来。
全场肃静,大家都还沉浸在嘉措的世界里,背靠高山,面朝故土。
还是程霖瑞先反应过来,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啪啪啪鼓掌。
现场其他人这才晃过神来,连忙跟着鼓掌,就连贺尽松也忍不住拊掌,拱起的手背在一众掌声中格外扎耳。
他忍不住回头看祁未的表情,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带上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看不清神色的乌黑眉眼。
她在欢呼声中垂下了眼,控制情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度有点无法呼吸。
呼啸着黄沙的风吹过尘封的记忆,恍然间,她好像回到了八年前,她写下《东游》的时候,回到早高峰拥挤的地铁上,回到教室里安静的午后,回到清晨的被窝里。
那时候也是现在这样,身边的一切匆忙流转,而她手指在手机和电脑上飞快敲动,眼里都是高山上的世界。
尽管那个嘉措应该皮肤黝黑,应该剃着光头,应该穿着铠甲,尽管他应该和江则峪此刻的样子截然不同。
但在那一刻,她仿佛置身旷野。
她看到了嘉措身后的千军万马,看到了他脚下的沙土,也看到他一尘不染的眼神。
她甚至看到了他背后的伤痕,看到了他十几年的梦魇,看到了他放下慈悲,闯入刀山火海和遗臭万年的决心。
《东游》就是一部大男主的戏,男主的成败直接决定了整部戏的成败。
所以男主角只许成,不许败。
江则峪不会败。
她是这个本子和原著和编剧,也是这部剧的总制片,她曾在最气盛的时候写下他,又在最想孤注一掷的时候再度唤醒他。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她的角色,她找到了她的角色。
他就是嘉措。
尽管没有黝黑的皮肤,没有光头,没有服化道。
江则峪,他就是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