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棉下本就体弱,这一晕便到了现在还未醒。
晚杏叹息一声,终是撑不住阖上了眼睛,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儿,难以安稳。
半睡半醒中,忽觉手指被什么东西碰了碰,滑滑的,软软的,像是前段时日小小姐吃的糖蒸桂花冻。
小小姐……
晚杏猛然惊醒,低头看去,果真是唐棉下柔柔嫩嫩的小手在动,只那动作太轻,很难被人察觉。
晚杏心头狠狠跳了跳,连忙从床边爬了起来,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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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棉下病逝那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一如她从承安侯府被强接进宫那天,冷得厉害。
寒气逼人的雪地里,太医宫侍跪了成片,皆因殿中帝王怀里的小公主回天无力。
唐棉下自小体弱,以往在楚国时,太医曾说她大抵活不过及笄,如今已是超了命数。
她别无所求,只愿死后上了天堂能和家人团聚。
天堂定然没有像景砚南这样凶的暴君。
殿外雪越下越大,唐棉下终是停了心跳,死在那个血腥气浓重扑鼻的怀里。
他将她抱得那样紧,到死也没能放过她。
魂魄浮浮沉沉了好些个日夜,唐棉下眼皮千斤重,睁不开眼睛,亦听不见声音,连意识都浑浑噩噩。
过往种种皮影戏般一幕幕展现在脑海,快而模糊。唐棉下就这样走马观花般看完了自己这被禁养的一生。
再醒过来的时候,医女和几年前便已经去世的晚杏围在床边,满目皆是担忧。
看着上方坠着细碎流苏的黛色帐顶,这是她还未被景砚南掠走时住的地方,承安侯府华阳阁。
唐棉下自幼反应比常人迟钝些,六七岁时又大烧了一场,头脑就此变得不太灵光。
方从昏睡中醒来,脑中更是混沌,以为是自己死后上了天堂。
她嗓子像被细沙堵住,说不出话,只迷迷蒙蒙地想,天堂真好啊。没有金笼子一般的长明殿,亦没有令人望而生畏的暴君。
以后的日子里再不会有人紧勒着她的细腰,灼热气息喷洒,埋在她颈窝里吮舐。
光是想到那个人,唐棉下单薄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她讨厌被人咬嘴巴。
折腾了许久,天已见了黑,晚杏去送医女。回来后将小小姐扶坐起来,细心喂了几口清水,唐棉下嗓子得到了滋润,但犹有些哑。
此刻她眼中拢着一层浅薄的雾气,点点晶莹在微颤的眼睫底下摇摇欲坠,时隔多年再次见到晚杏,叫她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晚杏姐姐?”
晚杏替唐棉下擦了擦唇边的水渍,还当她是要问大小姐现下如何,没等下面的话再说便提前答了:“小姐别担心,大小姐今早已结束了跪罚,回阁去了。”
唐棉下脑子顿了顿,反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晚杏所说的大小姐是谁。
从前还在承安侯府时,她时常跟在姐姐王嘉仪身后,只是那样的日子没能持续多久她便偶然识得了景砚南,被接进了他的长明殿。
自进宫之后,便再未见过侯府中人。
只是,嘉仪姐姐是侯府嫡长女,身体向来康健,又备受侯爷侯夫人疼爱,怎么会也同自己一般,早早地便死掉了呢?
唐棉下这脑袋转了又转也没能想通,索性作罢。
本以为上了天堂便能和家人团聚,只是从醒来便在魏国。
想来也是,她死在魏国,上的定也是魏国的天堂,又哪来亡在楚国的家人呢。
唐棉下叹了口气,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满目愁思。
这位小小姐向来情绪全写在脸上,晚杏一眼便看出了她的低落。
那日唐棉下失踪后,王嘉仪带着晚杏姒桃几个在那文清寺里里外外翻找了个遍,最终在花坛一处偏僻的角落寻到了她。
在唐棉下身侧躺着的,还有个被抹了脖子的和尚。
血铺了满地,分不清是谁的。
王嘉仪比一般闺秀胆子都要大些,见到那场面亦吓得面色惨白,几个侍女更是心惊肉跳,没一个敢立即上前。
晚杏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才松了口气。
将唐棉下带回寮房后王嘉仪急得不行,立即去通知了母亲陈氏。
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更何况是因为自己叫了唐棉下去把风才出了这种事,王嘉仪心中恐惧不安得紧。
即便平日里再如何厌恶瞧不上唐棉下,那也仅是因为她是父亲从外头带回来的姑娘,疼她比疼自己还要更甚。
可扪心自问,王嘉仪从未想过真要拿她如何,顶了也只是口头上欺负欺负她,更别说是要她去死。
本以为母亲心态也同自己一样,此时状况紧急,定会立刻命人去请大夫救人。可哪知陈氏捻着佛珠,一派镇定地坐在小几前,甚至抹盖抿了几口清茶喝。
“母亲,”王嘉仪见她八风不动,心里急得不行,声音已经稳不住带了颤音,“再不叫大夫这丫头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们,我们如何同父亲交待……”
陈氏抬了抬眼皮,冷哼了一声道:“这荒郊野岭的,我去哪儿给她寻大夫去?”
看出女儿的担心,她安抚道:“她自己贪玩独自跑了出去,出事也怨不得旁人。这一劫是老天有眼,撑得过去算她的本事,撑不过去左右也没旁人害她。”
“可是……”王嘉仪心口怦怦直跳,偏偏舌头像是打了卷儿一般,半句话都难再说出口。
人命关天,不该这样的……
“此事你不必再管,我会同你父亲交待。”陈氏扯过王嘉仪的腕子,将她带离了唐棉下所处的寮房,只留了晚杏一人在旁照看。
且由她自生自灭去,只是眼下这寺庙危险,不能再待,等天一亮便携府中人离开。
路途中再颠簸这么一遭,凭那病秧子的身子,即便撑得过去也有苦头吃了。
也算勉强解一解她心中愤恨。
那一整个晚上,唐棉下断断续续在发烧。
寮房里没有药,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