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从承安侯府回宫当晚,景砚南未再做那个梦。
因着之前的几日接连梦了许多次,女子特征长相虽很模糊,可那只狗却让他印象极其深刻。
像是先帝后宫中争奇斗艳的妃子,在旁人面前一个样子,在先帝面前却通情达理,柔弱得仿佛一推就倒。
在景砚南看来,那小畜生便是这样的存在。
单独同他在一处时,总窝囊地缩在角落里,连一丝动静也不敢弄出来,好像生怕惹怒了他。
可每当女子在时,它翘着尾巴哼哼唧唧,又跑又跳围着她转,成了精一般高高抬起前爪扒拉进女子怀里,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找到妈告状一样,委屈得不行。
是条颇有心机的狗。
景砚南着实无法将梦中那个会跟狗争风吃醋的男人同自己联系在一起,梦中的他是被那女子下了蛊不成,如何会变成那副样子?
梦境的谜团还未解开,与两年前老僧口中的红痣女有无联系也并不可知。
因此,景砚南按梦中的记忆来到了玉京城东这家犬铺。
他身为帝王,并不知有这样一家小店的存在,更是从未来过此处。
可眼前犬铺竟同梦中别无二致,连老板的长相声音都丝毫未变。
这便说明,那梦境绝非虚幻,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普通梦。
或许是在给他什么指示。
景砚南来的时候,犬铺刚刚开门,本就生意冷清的铺子门口罗雀。他径直走到京巴犬铁笼处,一眼便看见了躲在最不起眼角落里的白狗。
它圆碌碌的眼睛里满是怯意,缩着狗脑袋,舌头还耷拉着,唯恐被他挑去一般,表现得像条缺失了脑子的傻狗。
景砚南的目光锁在它身上,它便转了转眼睛,将狗脑袋低低垂下,几乎要埋进脖子里。
可没用。
察言观色一把好手的犬铺老板一眼看出了贵客的喜好,笑眯眯地打开铁笼子进去,将那条竭力隐藏自己的狗提了出来。
拍拍狗背夸道:“客官真真是好眼光!”
老板边笑边捋狗毛,结果一低头便瞧见手中那只傻狗的白眼,耷拉着狗脑袋呼哧呼哧喘气。
瞬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夸下去。
吞咽了下,老板强行夸道:“别看这狗长得是傻了些,它其实……其实……”
其实怎么呢?
老板“其实”了半天,憋出一句:“这可是只京巴犬,还是非常名贵,非常名贵的……”
“况且这狗性子极温顺不伤人,若是送人也再合适不过了。”
看着这狗说这话老板自己心里头都发虚,这狗扭扭捏捏的作态,怎么就那么像外头养的小的呢……
老板被自己惊人的想象力吓了一跳,轻咳了一声劝道:“要不您再挑挑别的?客官要是想要京巴犬,这一笼子呢不是?”
罢了,这狗东西谁爱夸谁夸,他是真编不下去了。
“无妨,”景砚南敛了敛眸,“就这只。”
老板的眼神登时便变得有些奇怪。
这公子瞧着一副生人勿近不好惹的样子,竟也好这口?
家里夫人骂得果然不错,男人他娘的没一个好东西。
除了他自己。
老板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挑定了这只狗,老板掀开里间门帘请景砚南进去,须得再仔细排查一番这狗有无疾病,并为它做好清洁工作。
这天已是本月最后一日,景砚南惯例心口不适感很重。
过往每月皆是如此,初一疼如利刃生剐,前一日则便开启先兆憋闷隐痛。
这种心口憋闷的不适感从今日晨起一直伴随到现在,而在大约一刻钟前,竟然奇异般的有所减轻。
仔细想来,大概是从方才有人进入店中开始,心气便顺畅了不少。
正想出去瞧瞧,一阵凌乱雀跃的细碎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继而,深褐色门帘被人从外掀开。
是只白到近乎透明的小手,五根手指纤细匀净,修剪得圆润干净的指甲透着层浅淡的肉粉色,软趴趴地揪着门帘一角。
再然后,一颗梳着少女发髻的小脑袋从帘后探了进来,她水润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他掌下那只京巴犬,有那么一瞬间,倒是叫景砚南恍然想起梦中那女子。
更加匪夷所思的是,见到那小姑娘后,这只京巴犬一改方才蔫巴巴的可怜做派,一瞬间精神抖擞了起来,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像是遇见了主人那般活泼。
同梦中那只狗惯常的表现别无二致。
景砚南抬眼看过去,小姑娘穿一身鹅黄裙衫,少女髻并未多加修饰,仅仅带了两只栩栩如生的银蝴蝶发簪,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扑震着翅膀。
在景砚南看过去的瞬间,恰巧小姑娘亦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往上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撞上,将女子眼眶中的喜悦撞得稀碎。
而这一刻,景砚南无比清晰地察觉到,憋闷了半日的心口像是被人顺了口气,极其通畅,与平日里正常时候无甚区别,甚至更为舒适。
这是极不正常的反应,他从未有过这种时刻。
可这女子未生红痣,既非命劫,在这预知梦中又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景砚南眉心紧蹙,看她的目光中带着探究。
而他气势本就强硬,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儿便压迫感极强,令人望而生畏。
更何况,男人现下眉眼压得极低。
因此,他目光中那抹探究落在唐棉下眼中也变成了狠厉的凝视,可怕极了。
她身子不禁轻轻一颤,忍不住往后小小退了一步。
暴君不是讨厌小狗么?那又怎么会来犬铺这种地方?
来便来罢,竟一下子便挑走了她的小黑?
唐棉下明明记得很是清楚,上一世景砚南最最厌恶的便是小黑。
有好多好多次,他都威胁说,她若是再敢多看那畜生一眼,便将它扔去御膳房煮狗肉汤喝。
听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