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连翘替娄安梳妆完毕,对着镜子道,“小姐你可真好看!”
镜中的女孩子和月前判若两人,一双桃花眼似是要勾了人的魂,又细细地上了眼妆,更显得潋滟多情。眉毛也不似京城里盛行的柳叶眉,略略画出眉峰,眉尾自然收细。嘴唇也只是微微抿了淡色的胭脂。这样娄安的妩媚便少了几分,明媚却不艳俗。
那发髻梳得也简明大方,一支银簪便是唯一的点缀。娄安是没有什么好衣服的,都是京中早不时兴的料子和花样了。连翘翻翻找找,好不容易找出了件赤色的襦裙,上面绣着大朵的海棠花。
娄安看着那鲜艳的红,有些出神。以前做皇后时,她多想穿一次这样艳丽的颜色啊。可是皇后要稳重,要懂得顾全大局,一言一行怎能全凭自己的心思?
如今想来,她不是想要穿这红色的衣裙,是想要那时的自由无忧,肆意心性罢了。可话又说回来,若当真是自在肆意,又怎会在意衣裳的颜色呢?
“连翘,这衣裳我有点没印象了,什么时候的?”
连翘想了想说,“这裙子是两年前二婶给的。只是小姐钟爱青色和蓝色,那时也很少穿。今日小姐打扮得如此漂亮,不穿件鲜艳的吗?”
“就是因为我细细打扮了,才要穿些清淡的呀。衣裳素净,更能衬得美人面。”
连翘半懂不懂地看着娄安。
娄安看她呆呆愣愣的样子,笑了起来,“去找件水绿色的吧。夏日炎炎,也显得清爽干净些。”
连翘于是又欢喜地找衣服去了。这衣裳外面罩了细纱,那纱粗糙的很,本会显得廉价。只是娄安穿上却颇有几分轻盈灵动之态。日光直直地照下来,却似青玉,触手生温,平和温润,内里却是坚硬,一个不小心就会一同粉身碎骨。
“这件衣裳是小姐以前做的,好像有点小了。”连翘看着换了衣裳的娄安。
连翘说得不假,娄安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袖口都短了几分。不过娄安本就清瘦,裙子稍微往下拽拽,倒也不碍事。
“没事。连翘,把面纱给我带上吧。”
白色的面纱一覆,眉眼间的风情更是突出。明明眼神温和略带笑意,可看着她的眼睛久了,就有种被洞察之感。任谁看,都认不出这是那个温吞无能的娄大小姐。
娄安先带着连翘去了蒋氏那儿。病好了,总要给她请个安才是。
蒋氏膝下有一儿一女,娄重山和娄碧晴。娄重山年长娄安几岁,想通过科考为自己谋个一官半职,娄安见他见得少。娄碧晴倒是常见,温柔似水,使得一手软刀子。
“二婶好,娄安近日身子不好,给二婶添麻烦了。”娄安行了个礼,头低得低低的。
娄安跨过院门的一瞬间,蒋氏看着她缓缓而来,一时间心头一颤,竟有些莫名的畏惧。直到娄安走近,畏畏缩缩地给她行礼,蒋氏不由得挺直了腰板,搬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来。而后又怔了一下,心里嗤笑道,不过是个小毛丫头片子,自己定是被日头晃了眼,瞧她那副样子,嫡长女又怎样?还不是上不得台面!
“不妨事的。坐吧。”蒋氏笑意不达眼底,娄安来请安?必是没什么好事。
娄安却没动,“二婶,今日来,娄安是有事相求。”
“听说芳雨斋出了新的脂粉,娄安想去看看。”娄安顿了顿,语气里带了几分女儿家的欢欣。
蒋氏打量了娄安一番,还是那副寒酸样子,就她,还想去芳雨斋?
一出声,蒋氏听起来却是实打实地担忧,“你身子还未好全,应该少走动才是。”
娄碧晴这时却出了声,声音轻柔细弱,“母亲,姐姐想去看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让她去吧。”
娄碧晴今日穿了桃粉的褂子,米白色的裙子,耳边簪的桃花簪子,坠得是淡粉的珍珠,那衣衫首饰都是极好的成色,是用了心思的。
娄碧晴长得是小家碧玉,细长的眉,小巧的翘鼻,配上那副娇娇弱弱的样子,倒是可人疼。不过娄安可不会觉得娄碧晴是真心帮她。她这个好妹妹,没少为难连翘。多少次娄安闹笑话,娄碧晴可出了不少力呢。
不过,今日娄碧晴的话也是帮了她一把。娄安始终没说话,还是那副温懦的样子,只是始终跪着。
蒋氏又劝了几句,最后留下一句,“娄安真是大了,主意多了。”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娄安不服管教,不懂得长幼尊卑。
娄安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她不在乎蒋氏怎么说,只要今日能出府便成。这蒋氏不愧是当家主母,屋里都铺着地毯,软软的,跪着也不疼。
“罢了,既然你想去,就去吧。”
“谢二婶。”娄安搭着连翘的手站了起来。
娄安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低着头出了蒋氏的院子。在出了院门转身那一刻,她挺直了脊背,缓缓抬了头。眼里有一抹寒光划过,蒋氏果然厌恶娄安到了极致,连带她那个女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不过,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蒋氏和娄碧晴看着娄安出了门。娄碧晴眼里流露出几分嫌弃,“娘,这丑八怪还想去买脂粉?真是白瞎了那脂粉!”
蒋氏笑着说,“女儿,你也太高看她了,她哪有那个银子买呢?真是抬举她了。”
这头,娄安却没去什么芳雨斋。她去了城东的当铺,那也是京城最大的当铺。
娄安看着上面的牌匾,只写了两个字,“当铺”。只有两个字也写得潦草,锋芒毕露的样子,像是谁随手打得草稿,就刻成了牌匾。这家主人也不知是懒得取名字,还是觉得这两字已经足矣。
连翘替娄安撩了珠帘,娄安垮了进去。
既然是京城最大的当铺,自有它生意红火的道理。门口的小二没有因娄安打扮的寒酸就冷落,依然是欢欢喜喜地问,“这位姑娘,您想买还是卖呀?”
娄安也笑盈盈地答,“这生意你做不得。我想卖一个消息。”
小二的笑僵了一下,一边把娄安引上了二楼一间雅室坐,一边说,“瞧您这话说的,什么生意呀?”
娄安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答道,“吏部尚书孙尚书,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