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福宁猛地睁开眼睛,乌黑瞳孔之中满是恐惧,身体止不住发抖,海宁见怀中妹妹惊醒,轻柔的安抚着,眼中满是担忧,纳珏也握住女儿的手,守在身侧。
福宁溃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她终于看清现在身在何处,看见了躺在血泊之中的母亲就在她的身侧,见到疯魔的长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她长舒一口气,挣扎起身,解释道。
“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惹母亲和长姐担忧了。”
母亲纳珏温润一笑,并不在意,长姐纳珏心细了些,她深看了一眼福宁,见福宁没有要解释的意图,也选择尊重,不再追问。
福宁饮下一口凉茶,压下心底的忧虑烦躁,自从踏上去往金城的路,这个噩梦一直如影随形,原本只是一两次,随着越来越接近目的地,现在只要福宁闭上眼,眼前就会是那血海滔天的场景,一幕幕,一点点展露在她眼前,逃脱不得,折磨得福宁心惊肉跳,疲惫异常。
但是终究只是一场梦,算不得数,若是告诉母亲长姐,只会引得她们忧心,多些人忧虑,除此之外,并无助益,所以福宁选择缄口不言。
进了金城,就离顾家村近了。
小道两侧沿着山道往上,越走越偏僻,两侧树木逐渐密集,茂密的树枝遮住日光,斑驳得树影随风晃动,秋日鸟兽渐稀,若是夏日,此处树林定是热闹,福宁如是想。
此处不是规矩森严的京师和扬州郡,西北虽荒芜了些,倒是民风淳朴,对于世家的约束也小上许多,所以纳珏也不想阻止,她静静的看着女儿福宁和海宁打量这个素未谋面的家乡。
福宁差点颠得骨头架子散架,还好总算是到了,冬春和秋香守在车架之外,就等着福宁伸出手。
顾旭尧是骑马,脚程快些,打点好一切,和老太太站在人群中间等着福宁母女三人。
老太太眼力不好了,只见远处土黄色车帘被撩起,一只葱白的手伸出,搭上丫鬟的肩,从中而出一位气质出尘的女孩,看不真切脸,但是老太太确定那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福宁郡主,这通身气派,明明都是普通的动作却是贵气逼人,像是开在肥沃土地,生势极好的大朵芍药,丽而不艳,妍而不刁。
老太太满意的眯起眼,身旁一直关注老太太神情的大太太,眸色暗了又暗,面子上却还是不动声色;三太太在人群后方看不真切,只能跟着数人头,充个数;四太太的眼神在老太太和大太太之间流转,最后停在福宁身上,她展露笑容,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心想以后可有热闹了。
母女三人下车,整理好装束,这才走上前来。
纳珏带着孩子向老太太行礼,老太太扶起纳珏,又着人扶起福宁,双方言笑晏晏,很是一副亲热的模样,老太太关爱了几句,这才作罢,福宁等人被簇拥着回府。
等入府,这才分开,福宁被老太太带进秋实院,起初听到这个消息纳珏脸色一顿,福宁知道此刻不宜下老太太面子,赶忙上前亲热贴上老太太,见祖孙两人亲昵,纳珏不好说什么,继而听到南风院修缮好,福宁便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
秩儿知道小姐赶路疲累乏了,先铺好床褥,服侍福宁小睡片刻,有秩儿、厌儿、秋香、冬春在,福宁也放心,偷欢片刻。
海宁不放心妹妹孤身一人,见收拾得差不多,抬腿来到北侧院。
一进门,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这是福宁闲暇制的香,熟悉的味道,清新淡雅,令人心神宁静。
北侧院差不多也收拾出来了,房间布置得精巧细致,几幅名家的画挂在墙上,参杂着些福宁自己的墨宝,也算得宜。窗台上,摆放上几盘适宜的鲜花,虽说是秋冬,但是照顾得好,也是娇艳欲滴。窗棂之外,夕阳透过翠绿的竹叶,斑驳的光影洒在室内,颇有旨趣。
福宁躺在雕花床榻之上,身着淡绿色的上好丝绸里衣,衣襟处绣着几朵精致的兰草,是海宁她自己的手笔,也确实如海宁所料,这里衣很是衬福宁,显得素雅高洁极了。海宁走近,只见福宁脸庞妍丽,眉眼如画,但是紧蹙的眉头可有看出福宁睡得并不安稳,海宁坐在床榻之上,一下一下轻拍福宁,在海宁的安抚下,福宁的眉头逐渐舒展,海宁见状才起身,轻手轻脚退出,室内恢复一片安静,只有铜鼎之中的香料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响声。
“母亲不必忧心,方才我去见过妹妹了,妹妹还在安睡,一路上疲累了,母亲还是让她睡会吧。”
海宁又来到母亲的春华院,正好撞上母亲收拾好,准备起身去妹妹那,出声阻止道。
纳珏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拉住海宁关怀了几句。
“海儿有心了,你那人手可够,可收拾好,需不需娘亲帮忙?”
顾海宁浅笑,拍了拍母亲纳珏的手,出声道。
“母亲放心,我那一切都好。”
纳珏放下心来,她的海姐儿从小到大都没让她忧心过,一直都是知书达理,温柔良善的性子,做事也踏实,从未出错。纳珏满意的点点头,慈爱的拉着海宁又说了些话,这才放人回去。
晚膳自然是接风宴,在村里大办了一场,原本是打算只请几户亲近人家,但是都是一个村五服之内的,总不能厚此薄彼,最后老太太拍板,说要办就大办,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大家在一起热闹热闹,无可厚非。
说到顾家村,可有一番说头呢。
福宁曾从母亲口中得知,这金城顾氏是百年望族,这一百年以内先先后后出了众多大人物,是西北说一说二的大家族。顾氏按照血缘亲疏关系分为:宗、小、老、外四个称呼。从宗主算起,是宗主三代亲以内的,称为宗房;出了三代但还在五服之内的,则为小房;出了五服,但是七代之内还是一个祖宗的便是老房,如果说七代之内和宗主都没有血亲,是为外房。
五服之内的方可住在顾家村,出了五服,无论官多大都不能再进顾家村,遂不少老房和外房都住在村外。
父亲出自顾氏小六房,兄弟四人皆是官身。大爷顾旭黎在山东郡做弘文学士;二爷是西北布政使,直接掌握西北所有的财赋和民事;三爷是庶子,捐了个小官,就近做了弘文校书郎,九品的芝麻官,也正好留家处理庶务;四爷跟在同宗顾旭逸顾大人身后做宣节副尉,从八品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