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月亮升了起来,银辉洒落,映照着冥殊的笑颜,却有几分凄楚无奈之色。
羽蠡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替她把心里没说完的话全说了出来。
“我听出来了,你说的这个俗仙庭,皆是俗仙,乃凡间的仙,得道飞升之前,都是凡人。”
冥殊只淡淡一笑,羽蠡便不再追问什么。
“小仙官,你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找什么啊?”
“找到了。”
冥殊找到的地方是一丛荆棘林,一个血淋淋的头颅正好卡在荆棘丛中。
冥殊蹲下身,伸手就要去取,羽蠡箭步上前拦住了她。
“怎的这么不爱惜自己,让子鹳来取。”
子鹳拔剑斩断了那些荆棘,用剑尖挑起那头颅上的乱发,将其取了出来。
“这头颅?”
见羽蠡疑惑,冥殊这才解释:
“这头颅被人藏在土地庙的神像底座,是我打扫的时候发现的。”
子鹳看着那个血糊糊的东西,一脸嫌弃,不解:
“这人是谁啊?你找他出来做什么?”
“有人说他是城主府的管家。”
“冥殊,人命案是官府的事,况且还是城主府的命案,我们不便插手。”
羽蠡不明白冥殊意欲何为。
“大冤家,你看看他颈项断裂的地方有何不同?”
羽蠡探头去看,子鹳为了方便他看,连忙将头颅高高抬起,那血颅摇摇欲坠,差一点就撞上羽蠡的鼻尖。
羽蠡无奈,用羽扇挡鼻,眼神锐利闪过一丝杀意,但他并没有责怪子鹳,只轻声道:
“放下来。”
子鹳察觉到自己的莽撞失礼,连忙将血颅轻放在地上,又从衣袍上割下一块布来。
子鹳将血颅摆放在那块布的正中间,用手中的古剑将血糊糊的乱发拨开,清晰露出那头颅的颈项来。
那颈项断裂的地方血肉模糊,参差不齐,筋肉的纹路根根分明,那头颅分明就是被什么东西生扯下来的,而普通人根本无法做到这种程度。
“小仙官,你是在神像的座下发现头颅的对吗?”
羽蠡手摇羽扇,似在琢磨些什么。
“是的。”
“那土地神像,可是坐着的?”
羽蠡继续追问。
“正是。”
“荼枢阁阁主羽蠡公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冥殊半蹲在草地上,用期待的眼神望向羽蠡。
“小仙官,这种手法,并非人力所为。”
“噢,那是什么所为呢?难不成,是猛兽?”
“小仙官,你既是仙官,可知五方有鬼王。”
“啊~,嗯~”
冥殊想了一会,站起身来缓缓答到:
“大略知道一些吧,北鬼奉支离,南鬼敬繁岁,西鬼畏涂觞,东鬼疑姒梦,中鬼有王凌神焦。”
羽蠡满意的点了点头。
“没错,我想,这正是东鬼王姒梦的腚血颅,姒梦力大无穷,喜欢将活人的头颅扯下,再将其藏在仙官神像的腚下,并给取了个名字叫腚血颅,便如此状。”
冥殊深感佩服,羽蠡虽为凡人,可门下食客千奇百怪,仙家,剑客,高道,高僧,圣贤,大德,武林豪杰,绿林英雄,无一不有,无一不全,荼枢阁耳目遍布三界,知晓三界之事,这样一个存在,说出来都无人敢信。
“大冤家,既如此,这就不是普通的人命案了,你这个荼枢阁大阁主还要坐视不理吗?”
“小仙官,你说笑了吧,两年前支离乱世,绝武大帝亲身下界才将其镇压,五方鬼王是何等凶残,我不过一介凡人,又能奈其何?”
“嗯~,说的也是,说到底,荼枢阁不过就是一个情报收集处,供养了一些门客,收集了一些奇闻异录而已,既不曾断过案,也不曾捉过鬼,既管不了皇城事,也管不了江湖事,更管不了三界事。”
羽蠡听得出来,她在激他,可他也有他的考虑。
“冥殊,此事我们从长再议,眼下天色已晚,更深露重,还是先找个落脚处住下吧…”
冥殊目光一亮,应到:“嗯,那不如我们就去碧虚观住一宿吧。”
“不行!你今日受了惊,至少要好好洗个澡,洗去这一身的狼狈,再换身干净的衣服才是。”
羽蠡像个操碎心的兄长,冥殊这才想起,自己此时应是灰头土脸,满身尘垢,狼狈不堪的模样,于是尴尬一笑,答到:
“那好吧,这次就听你的!”
羽蠡心满意足,笑容柔情似蜜。
羽蠡带着冥殊来到城中的一处私宅,那宅邸一看就是高门大户。
冥殊望着灯笼映照下,门匾上“临风望羽”四个字秀逸圆润,一看就是羽蠡亲笔所提。
“没想到羽阁主在这里也有宅邸!”
“公子近日才将这宅邸买下,可不都是为了你吗?”
子鹳脱口而出,却让冥殊多了几分尴尬。
羽蠡为她做的事她并非不明白,她只是装糊涂。
她在人间这些漫长岁月,因她的美貌而倾慕她的人也不在少数,可她向来都是一笑置之。也有因爱生怨,惹来杀身之祸的时候,不过在她看来,皆是凡俗之心,她不过就是多经历了一些身死和转世的痛楚,倒也不必计较。
可她终究不是凡人,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下一世还会带着上一世的记忆和痛楚,这些记忆已是快要了她的命,重负难堪,又何必再徒增情爱的忧思,害人害己。
“我们进去吧!”
羽蠡心细如尘,他明白冥殊从未向他敞开过心扉,可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心或她的人,他唯一想要的,是希望她能被这世间温柔以待。
子鹳推门而入,宅内的家仆早已做好了准备,婢女按照主人的吩咐领了冥殊去沐浴更衣,冥殊羞怯,屏退了伺候她洗澡的婢女,然后美美的泡了个兰汤浴。
这兰汤自也是羽蠡交代的,清雅的香气是冥殊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