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装作漫不经心摘洗木耳的样子。 他又若无其事瞧了瞧周遭。 此刻俩人正在水月观的厨房里,因为要准备贡品和斋饭,厨房挤满了忙碌的人手,烟熏火燎,很是热闹。 见无人关注,李长安才小声回应农妇,其实也就是虞眉。 “一无所获,你呢?” 虞眉同样摇头。 这倒也不出意料。 没有霉斑,意味着在水月观中,自己俩人和其他人一样受到了幻境蒙蔽,既然看不透幻境,又谈何找到线索? 好在,打准备冒险进来查探前,两人就对这种情况作了预案。 李长安再次呼唤: “酒神可在?” 这次终于有了回应。 “实在对不住。”酒神满含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水月观这边我的神念难以渗入,耽搁了许多时间。” “无妨。”李长安追问,“准备好了么?” “一切就绪,两位闭上左眼。” 李长安听从指示。 眼中一切照旧,没有变化。 “再闭上右眼,睁开左眼。” 李长安依言而行。 这一次,眼中的世界突然剧变。 房内再度爬满了霉斑,砧板以及梁上悬挂的猪牛羊肉,此时都成了一扇扇被剥洗干净的人的尸体。 墙角原本装下水废料的大木桶,现在塞满的都是沾满血污的毛发以及破烂的公服。 想来,这些就是今儿要超度的对象了。 再看灶台边。 那火工道人已然变作一个四臂大马猴,拿着各种厨具,将虞眉方才亲手摘洗的“木耳”——一盆泡得发白的耳朵,添了油盐,在烈火大锅中翻炒。期间还拾起一片尝了尝味道,嚼在嘴里,清脆有声。 此情此景,饶是李长安常在荒宅古墓中行走,见惯了人间诡怪惨烈,也难免为之啧叹,更遑论虞眉这个在潇水方寸间宅了几百年的树妖,一时间,竟是恍惚失了神。 突然。 身后。 “你们在看什么?” 虞眉猛地一个激灵,下意思就要发作。 李长安按住她,若无其事转身,嘴上还抱怨道: “你这冷不丁背后说话,吓了俺一跳,啥事哩?” 说话的也是个帮厨的大娘,她笑骂了几句,说了正事。 “停下手,先帮忙把贡品送去院子。” 虞眉方才只是没见过这等场面,一时受到冲击,眼下也反应过来,和李长安一道接过大娘抱来的贡品。 在右眼中,那是两个猪头。 在左眼里,却是两颗烫去了毛发的人头,两颗长着一样面孔的人头。 这张脸李长安很有印象。 这是顾田氏或说太岁妖的脸。 …… “从这两颗脑袋看来,太岁妖估计是被幻蝶当做食物来源了。” “太岁妖的血肉能吃?” “本体的血肉会让人饿得发疯,化身只会使人胃口大开,给虫崽子填填肚皮还是可以的。” “所以太岁妖一定还活得好好的,还八成藏在水月观某处。” 两人小声交流了几句,步入了一间宽敞院落。 在右眼的世界中,这里阳光和煦,热火朝天,其乐融融,众多男女老少在几个道人的指挥下,手脚麻利地将祈福的会场一点点搭建完成;可在左眼的世界中,院子里遍布着霉斑,显得肮脏而又残旧,信众神情麻木彷如傀儡,道人更成了一个个凶狞的妖怪,盯着场中信众涎水横流。 “看来太岁妖的化身也不怎么顶饿。” 李长安还有闲心说俏皮话,虞眉横了他一眼。 “前院没什么线索,咱们得去后院找找。” 李长安颜色一正,悄声回应: “好。” 但在此时。 “咚~”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渺渺的钟声。 院子中的信众们抬头听了声响,便若无其事各自忙碌,但场中的妖怪们却一齐昂首,各式狰狞面孔上露出的是同一种狂热。 道士心中一动,举目眺去。 但见钟声来处,水月观后山方向,云层、天穹、山峦间蔓延的怨气霉迹,在钟声中,竟是如曝日冰雪般迅速消融,并不断扩散,很快就蔓延到了这间院落。 几乎眨眼间。 道士窥见的“真实”便消失无影,左眼中的肮脏残旧的院子也变成了右眼中的清净道观。 心里一咯噔,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素来胆大。 干脆一把拽住旁边路过的妖怪,装作慌忙的样子。 “这都过了朝食了,还敲什么晨钟?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被逮住的妖怪,前一秒还是形貌狰狞,下一秒就变成了个谦谦有礼的年轻道人。 “大娘莫慌,那不是晨钟。真人为了这次祈福,已经斋戒好几日了,也该这时辰出关了,钟声是提醒咱们准备打醮。” 斋戒出关? 糊鬼呢?! 李长安还有再问,却听得“噗通”一声响,旁边的虞眉不知怎么的竟一头栽倒在地,手里太岁妖分身的脑袋跌落,滚到道士脚下,变作一个白森森的猪头。 “怎……” 才张口,眼前一黑,神念脱出。 ………… 同一时间。 “怎么了?” 水月观外某处荒林。 李长安一跃而起,扯掉额头上的黄符,按剑警惕周遭。 可惜。 他询问的对象——虞眉仍旧盘坐在林间,顶着脑门上的黄符,一副恍惚失神的模样。 恰如所见。 方才混入水月观的并不是两人的真身。 而是用了一门唤作“寄魂术”,能将神念附身他人,从而将他人变为傀儡的法术。 这类堪称左道的诡异法术,按虞眉“镇抚司暗探”的设定,本来是不应该会的。但她摆脱了幻境影响,得悟前尘,又是幻境的枢纽之一,也算是俞真人的一个化身,便得了些遗泽,多了些新的本领。 只是没想,新法术刚使出来,便不幸折戟沉沙了。 她有些受打击的模样,好半响,才回应道: “我的法术被抹消了。” “我们被发现了?” 道士略一思索,自觉没露出什么马脚。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的时候,这里离水月观太近,未免被包了饺子,得赶紧跑路才是。 岂料。 虞眉却摇了摇头。 “不,是被抹消了。” 虞眉话中别有深意,但李长安实在不明所以。 好在,酒神在此时传音: “虞眉的意思是这幻蝶成气候了。” 他为道士细细解释。 幻境中的一切,无论是天上的云翳,山中的林木,城中的房舍,还是人们的形貌记忆性格,甚至于冯翀、虞眉等人使用的法术,其实都是幻术所化,存在与否都只在幻境主人的一念之间。 方才虞眉说自己的法术不是被破除,而是被抹消,意思便是在那声钟声后,“寄魂术”被视作不该存在的错误,被幻境直接修正掉了。 当初,李长安和于枚斗法时,多次使用从冯翀处得来的符箓,于枚却无法抹除,而眼下,百幻蝶却在不经意间做到了这一点。 这说明,幻蝶已然超越了于枚这个管理者,真正掌控了幻境。 至少,在水月观的范围内如此。 这消息真是太糟糕了。 道士的计划本就是建立在幻蝶没有全然掌控幻境的基础上,可如今,计划施展的空间变得愈加狭小,关键的太岁妖也落在了幻蝶手中。 情形一件比一件棘手,真想撂挑子不干,北上中原,向镇抚司或正一教、闾山派之类的修行大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