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三十万只鬼没有鬼神约束,居然没出乱子! “能出什么乱子?”乔老头又捡了根鸡脖,“鬼和人都一样,只有前面有盼头,谁会想着闹事?” 李长安不解:“盼头?” “鬼还能盼啥?” 乔老头与黄尾乃至茶棚众鬼们都齐齐相视一笑。 “投胎呗!” “只要凑齐了轮回银,交给了十三家,便能在余杭地面上投胎,再世为人。” “十三家?” “就是余杭城十三座香火最盛、菩萨神仙最多的寺庙道观。” 黄尾越说越亢奋,一对眼珠子在夜里绿油油发光。 “不问功德,不问罪业,纹银百两,即可投胎!” 猛地听着这等咄咄怪事,李长安一时难免思绪混乱,下意思问了句: “百两?” 黄尾把问题推给了乔老头。 “凑轮回银的事儿,还得看老乔头,他可是抬脚就能去投胎的人物。” “尽胡说!” 乔老头丢下鸡脖子忙忙摆手。 “我那点儿走街串巷收粪的营生能挣几个钱?每个月要给粪头抽成,还要买鬼籍,买符箓香烛,要吃,要穿,要住,逢年过节各方面还得打点孝敬,一年到头落不到几个子儿在自个儿兜里。不然,我会住在这鸡毛店里?” “老小子不老实,我可听说了。”黄尾笑眯眯伸手比划了个数字,“你至少攒了这个数!” 乔老头一个哆嗦,猛地扑上去捂住黄尾的手。 “老弟,你……唉!算了,说实话,老哥哥我就是想再多攒攒。” “还攒?!”黄尾抽回手,调笑道,“你莫不是要投进哪家高门大户?” 没了漏财之危,乔老头笑呵呵坐回了位置上。 “老弟说笑了,似咱们这等无跟脚的小鬼,别说高门大户,就是寻常富庶人家,也难轮得上。” 他端起碗“黄汤”,施施然道: “可纵是贫寒之家,也有贤愚之分。” “若是养不活,给丢进了河里,倒也算了。但若遇到不讲究的父母,似那等好吃懒做、烂赌狂嫖的,恐怕会被牵连一辈子,活着当人不如死了作鬼。” 周围没人附和,只有黄尾笑眯眯举碗。 “老哥哥说得极是。” …… 接下来的时间,大伙儿就着酒菜说着家长里短。 众鬼嘴里的,多是为鬼的艰辛。 在城里打工做活,不仅要防着人,一旦暴露身份,容易惹来法师;还要防着鬼,概因鬼物中不少持强凌弱、偷鸡摸狗之辈。 到了李长安,他只好说起这段时间的往事。 众人纷纷惊呼。 “那条大蛇死了么?” “不晓得,反正我死了。” “大师死了么?” “活着,但跟死了差不多。” 大伙儿唏嘘中,李长安正想询问有何适合自己的营生。谁料,黄尾突然拍起胸脯。 “法严大师慈悲为怀,玄霄道长守义重诺。两位高人都有恩于我等,我虽为小鬼,法师有难,岂能坐视?!” 话里说得越是大义凛然,越是招致大伙儿古怪的目光。 有恩? 是和尚用月牙铲把他铲作两截有恩?还是道士把他封进酒坛换钱有恩? 他是脸不红心不跳掏出几枚铜子拍在地上。 有他起头,众鬼也纷纷慷慨解囊,你几角碎银,我几吊铜钱,最后加起来,也有好几两银子。就数黄尾给的最少。 李长安算了算,这里的钱加上自癞头刘处“赚”来的,正好能买到便宜的人参。 道士沉默许久,长长吐气。 “多谢。” ………… 故事有讲完的时候,酒也有喝完的时候。 长夜漫漫,只剩睡觉。 夜到三更。 李长安忽然自入定中惊醒。 他警惕四顾。 草棚里,各种臭气依旧浓郁熏人,各种鼾声、磨牙声、呓语声依旧似唢呐、钹锣交响。 他又将小窗推开一丝缝隙。 外头云翳浓重,隐隐的“哗哗”声响不知是哪里送来的涛声;远处朦胧的灯火,是富贵人家在竟夜寻欢作乐。 李长安正怀疑自己是否神经紧绷过头。 坊间突然犬吠大作。 笼子里的鸡鸭也开始扑腾乱叫。 就连鸡毛店中的鼾声也渐渐平息。 李长安回头。 瞧见黑漆漆的棚子里瞪起一双双绿幽幽的鬼眼。 “快跑!” 屋外有人大喊。 “查鬼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