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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中元节(三)(2 / 3)

屠宰桌,由大木劈开制成,已被血污侵透不见木色,上头摆满了各式刀具。 大桌对面,竖着一个神龛,供着一尊不知名的神像。祂似佛陀盘膝而坐,但身上却多有禽兽鱼虫的特征,贡品也全是生鲜内脏。望之不像神圣,更似邪魔。 再往外,竟是连着一条下水道,光照从上方的排水口投下束束明尘,照亮了下方淤积的大量屠宰后丢弃的下水料,爬满了蛆虫与苍蝇。 钱唐地下多建有这种宽深的沟渠,据说初衷是排涝与取水,但如今都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譬如眼前这条下水道,显然已成了通往城内的暗道。 甚至污水上还泊有一艘小船。 李长安小心靠近。 苍蝇群起惊飞,蛆虫在脚下“噼啪”作响。 船上空无一物,倒是“岸”边系船的绳子已被解开,也就是说…… 几只苍蝇窜起。 在李长安斜上方处,明明空无一物,却好似撞到了什么,嗡嗡坠落。 随即。 暗淡的光线微微扭曲。 凭空显现出一个倒挂着的短小身形。 他藏在昏暗里,看不清形貌,唯有手中短匕,泛着丝丝乌蓝与暗绿驳杂的光。 一动不动,宛如死物。 直到李长安查看小船,屈身露出脖颈之时。 他张开四肢悄然坠下来,好似潜伏的毒蛇对大意的猎物发动致命而无声的一击,手中的匕首即是灌满毒液的尖牙,眼见要刺入李长安的脖颈。 道士猛地转身。 一手扼住袭击者的咽喉,一手捉住其持匕的手腕。 用力一折。 “咔。” 袭击者顿时吃痛不住,匕首无力脱手,却硬是咬着牙,只发出一声闷哼。 有骨气。 可惜道士从来不对人渣惺惺相惜。 他攥紧袭击者的“断手”一扭一送。 在令人牙酸的骨折声中。 袭击者的肩头不自然高高凸起,手臂关节拧成一个骇人的角度。 他终于喊出了声。 声音异常尖细。 小孩儿? 李长安把袭击者的面孔拖到光下一照。 满脸的褶皱与畸形的五官。 不,是个侏儒。 他被强光刺得双目紧闭,但嘴唇却在不住抖动开阖。若非拉入光亮里,还发现不了这招暗手。 蝇群嗡嗡,李长安从中分辨出一个未知言语的咏咒声,这声音不是来自于眼前的侏儒,而是……道士眸光一瞥,身后神龛正放出浊光。 手段颇丰,可惜…… 道士嗤笑一声,捏住侏儒后脑,朝着墙上狠狠掼去。 砰。 闷响之后。 伴着墙面上溅开一团污血,嵌上了几颗烂牙。 咒声戛然而止。 “没人教过你,近了身,少动嘴,多动手么?” 侏儒没有啃声,已然晕死过去。 道士将其提到屠宰桌旁,向神像丢去几张黄符,又寻了个水桶——兴许是清洗刀具的,水面浮满油沫与虫子——把侏儒的脸摁了进去。 直到侏儒开始挣扎。 道士才将他拎出来,挑了把尖刀,抵在侏儒颈边。 “说。孩子们的魂魄在哪?” 冰冷刀刃让侏儒迅速回神,他直勾勾望着李长安,忽然咧开嘴,和着血水与几颗烂牙喷吐出尖利的怪笑。 “不知死活的野鬼,你可知你闯下大……啊!” 突兀发出惨叫,却是李长安割掉了他的左耳丢入秽臭的下水沟里,再把刀尖抵回脖颈,更深了几分。 鲜血随着刀刃滚落。 “说。”李长安不喜欢废话。 侏儒却道:“你当真想知道?” 道士割掉了他的右耳。 “痛,痛,痛,嘶~呵哈哈哈。”侏儒喊着痛,嘶了几声冷气,竟是笑了起来。 “我当然会告诉你。” 道士目光在他脸上剩余零件上挑捡。 侏儒脸上作出害怕的表情,口中却是: “为何如此着急?小人的性命已捏在大爷手里,不妨多些耐心。” 李长安觉得他的鼻子稍显多余。 “让他继续说。” 旁边突然插进话语。 李长安瞥向入口,是后援们姗姗来迟——华翁领着黄尾、刀头鬼以及几个陌生面孔下到这屠宰室。 说话的是刀头鬼,他抱着胳膊,手臂上块块肌肉垒起,厌恶地扫视这地下屠宰场。 “钱唐多有不怕死的疯子,你就算把他老二割了,他也不会就范,让他接着说!” 道士也察觉逼问无效,如言放松了钳制。 侏儒便咯咯笑起来。 “你看,我只是个屠子。” 你是一个人渣。李长安心道,却没打断他的话。 “在我这一行,世上的肉分为三等。” “最差的是‘俗肉’,都是从猪羊牛马等畜生身上解下来的,入口腥臊,落进肚皮都成屎尿。” “最好的是‘仙肉’,非从仙禽仙兽处不可得,食之能增进寿禄,飘飘欲仙,但仙禽仙兽只在海外仙岛、名山洞天,凡人求之不得。” “中间的是‘灵肉’,是从世间有灵性的生灵身上求得,食之能养精神健体魄。此肉也难求,有灵性的畜生多半是妖怪,你想吃它,它倒要吃你!此肉也易求,因这世上有灵性的可不只是妖,还有人啊。” “尤其是那小娃娃,魂魄干净,未受人世污浊,端的是上上之选。” “唉,只可惜吃人是大恶,愿吃的给不出钱,有钱的又不愿吃。这位大爷,你说说……” 侏儒咧着嘴,血溢出来,把笑脸放大许多倍。 “我该怎么做呢?” 李长安心里涌出不详的预感,仍抱着侥幸: “孩子魂魄何在?!” 侏儒只是嬉笑,黄尾却幽幽一叹。 “道长,别问了。” 他指着栅栏里的羊羔。 “小娃娃们的魂魄不都在这儿么。” 羊羔们缩在角落,从始到终没有一点反应。 有风从进水口渗进来,吹起暗沟里山积的下水料散发的腐臭,蚊虫惊起,绕着光柱嗡嗡,越加暗淡的微光里,厚实案板被血水染得发黑,从天花板悬下的铁钩微微晃动。 任谁都可以轻易想象出,“羊羔”们是如何被扒皮放血,开膛破肚,斩断四肢,分割肋骨,挂上铁钩。 李长安默不作声把侏儒按在案板上,换上把厚背斩刀。 “且慢!” 华翁焦急出声阻止。 “老帮主,怎么?”道士说话很不客气,“这玩意儿也是咱褐衣帮的?” “你答应过。” 李长安一声不吭。 华翁绷紧了面孔。 “要按我的规矩办!” 道士笑了笑,而后猛地砸下砍刀,没砍下脑袋,只将侏儒的尖笑与嘴巴一并捣得稀烂,死狗一样丢在华翁脚边。 “他是你的了。” ……………… 华翁与几个坊的鬼头商量着如何处置侏儒与后续之事。 李长安懒得参与,自个儿上到院子。 宅院已被华翁等帮会的人手控制住,驱赶好奇的路人,控制半死不活的地痞,翻捡可用的财货,一套业务娴熟得很,完全没有李长安插手的余地。 雾气难得散尽。 天阔云低,海风温润。 黄尾上来寻道士说话时,他正摊在石阶上晒太阳。 黄尾挨着坐下,大大伸了个懒腰,好似要把全身黄毛都当风捋直了,好去去在地下室沾染的秽臭。 “道长还在生气?” 李长安不爱生气。老话说得好:能解决的事,不必生气;不能解决的事,生气也无用。 所以道士疲懒地打了个哈欠,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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