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七十二变 “万年公何方神圣?” 黄尾卖起关子,总是不肯直说,叫李长安跟着来拜见,介时自然知晓。 刀客引着两鬼一猫,沿着小道登上一处山口,望见山林中一条廊道。 廊道由树根与花藤拱成,沿着地势一路曲折向下。 步入其中,渐渐深入。 但见两侧的天空似被什么东西遮蔽了,瞧不见月光,但廊道内外都漂浮着许许多多的萤火虫,恰如星星汇成银河,照亮了沿途的溪石与草木。 走了约么一刻钟。 抵达了廊道尽头,尽头是一堵蔓延入视线之极的瓦顶粉墙,墙上嵌着一座月门。 月门内传出阵阵琴声。 猫儿迫不及待便飞奔进去。 旋即。 便听得“喵喵”撒娇声与何五妹的嬉闹声。 …… 月门内是一个萤火点亮的庭院。 院中除了何五妹,只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 应当是刀客口中的万年公。 道士本来以为万年公人如其名,是个胡须长长的老者,没想,却是个三十许的清瘦男人,生得清朗俊逸,跟曾经见过的无尘和尚,可谓一时瑜亮。 李长安进来便先问:“五娘无恙?” 何五妹偷偷瞥了眼男子,轻轻点头。 见她不似作伪,李长安这才向男子揖礼:“尊驾便是万年公?” 男子的神情很是和善,但李长安总觉得莫名别扭。 他在轮椅上施礼:“见过李道长,鄙人不良于行,不能远迎,还望海涵。” 说着,瞧见李长安身前破烂的褡裢,神情一变,转向刀客。 “憨货!叫你迎客,你却与道长动手?” 刀客是个雄烈过人的大汉,此时竟似被大人逮住偷吃的小孩儿,动作竟透出几分扭捏。 “那毛厮……” 男子:“是黄郎君。” 黄尾赶紧摆手,连道不敢。 刀客于是嘿然。 “那黄尾……” 他见男子没反驳,继续道: “把道人吹嘘得厉害,俺一时手痒……” “你呀!”男子摇头,又向道士致歉,“我这些孩儿,久居山中,不通礼仪,行事莽撞以致冒犯了道长。” 他一口一个孩儿,李长安也明白为何感到别扭。他脸上哪里是和善,分明是慈祥。 道士腹诽你要是个白胡子老头反倒合适些,面上却淡然:“我倒也无妨,许久不曾活动筋骨,偶尔动手反是舒畅。” 指着何五妹。 “但何院长只是普通人,哪里见过厉鬼半夜摄人的阵仗?” 旁边默默撸猫的何五妹“哎”一声,小声道:“我也是无妨的。” “是我疏忽了。”闻言,万年公深深叹息,又向何五妹致歉,“我以为约束了孩儿,再尽力招待,便可稍解今夜冒犯。却没顾及娘子是凡人,入此深山鬼境,再是如何,心底也难免惶恐。” “我稍后便遣铜虎送娘子归家。” 言语中没有让何五妹给他治病的意思。 铜虎也就是刀客,当即嚷嚷起来:“阿爷老说俺们不可小觑他人,如今怎么自个儿先小觑了鬼医娘子的医术?!” “胡闹!”万年公加重了语气,“我这病药石无用,你难道不知?!” 铜虎闷着声哼哧哧不搭话。 “郎君此言差矣。” 插话的竟是何五妹。 旁人看何五妹,都以为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纤纤柔柔,说话总是细声细语。但熟悉她的都知道,她内里自有一股刚强坚韧,否则也不能一个人挑起慈幼院的担子。 说她的琴艺、诗词、厨艺、刺绣如何,她或许一笑了之,但言及医术,却意外展现出要强的一面。 “未经诊断,怎能说药石无用?再者说,岂能辜负了铜虎兄弟的一片……”她瞧了眼万年公年轻俊逸的脸蛋,纠结了稍许,“……孝心?” “是极,是极。” 铜虎赶忙大声应和。 说着,忽一侧耳,喜道:“小七回来啦!” 随即,门外便有欢快的话声。 “阿爷!大兄!俺回来啦?” 一个少年风风火火闯进来,胡乱向周遭见了一礼,抓起桌上茶壶,便往嘴里灌。 手里提着一个眼熟的竹箱。 铜虎抢先叫住他,装模作样问:“可曾惊扰了生人?” 少年丢下茶壶,满不在乎:“大兄不晓得俺的本事?便是窟窿城,也是来去自如,何况区区慈……” 铜虎连忙咳嗽,少年知道失言,赶紧捂住嘴,又嬉笑道: “俺偷偷‘借’来的。” 铜虎微微颔首赞许,拿过竹箱,送到何五妹面前,再诚恳一揖到底。 何五妹不曾说话,只和场中“人”一起把目光聚向万年公。 他摇头失笑。 “也罢。” ………… 万年公挽起下裳,解开胫衣。 李长安眉头一跳,何五妹更是惊呼出声。 但见他腿部自膝盖往下,不见一块好肉,尽是肿胀。青肿上叠着红肿,红肿上叠着黄肿,黄肿上再叠着黑肿。 两条腿好似两条遭了辐射而畸变大萝卜。 皮肤薄得像一层膜,总让人害怕包裹的脓血随时会爆裂而出。 但何五妹仍秉着医者的责任心,按捺不适,上手细细检查。 许久。 她迟迟道:“应是长期接触有毒之物所致。” 万年公笑道:“娘子果然好医术。” 何五妹松了口气,显然信心大增。 “要根治此病,平日便得避开毒源,再以小刀刮去腐肉,用药内服外敷。但是……” 她面上又露出迟疑。 万年公两条腿哪里用得着刮腐肉,分明全是腐肉。直接砍了,反倒利索。 “无妨。”万年公宽慰,“我非凡人,娘子尽管下刀去腐。” 何五妹这才彻底定了心。 嘱咐铜虎准备木盆、清水、烈酒、皮带,等候的同时又说起后头用得着的药材。 名唤“小七“的少年听了,立马要再去城中“借”。 何五妹赶忙制止他:“无需麻烦,这几味药山上都有。我上山时,曾在路边见过。” 她描述了药草的位置与外表,少年便欢欢喜喜出去了。 …… 不多时。 器具备好。 何五妹清洗了刀具,用烈酒为万年公镇痛,用皮带扎紧腿窝防止失血过多。 下刀前。 万年公递来一枚翠玉般的树叶。 “娘子将此叶佩戴于身,可解百毒、辟瘴气。” 何五妹吃了一惊,忙不迭推迟。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万年公一再让她收下,“再者,此叶既是诊金,也是治病的用具。” 何五妹将信将疑佩在发间。 随即凝神下刀。 刀尖划破皮肤的一刹那。 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恶臭与邪气蔓延开来。 甫一入鼻,仿佛千万根冰刺塞进了每一个毛孔,给李长安一种莫名熟悉的恶寒与颤栗。 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才恍然想起,庭院中的不是“魙”。 再看场中。 何五妹发间翠叶发出浅浅薄光,庇护着她不受影响,让她专注心神下刀刮腐 如此半个时辰过去。 污血接了两盆,腐肉也割下了一盆。 万年公两腿已然露出白骨,刀下才见着好肉,脓血流尽,鲜血涌出。 空气中多出一种馥甜之气,入鼻有清凉之感。 何五妹精神一振,下刀愈发精细。 又过了半个时辰。 腐肉终于除尽,但万年公两腿几乎只见骨头,零散缀着些许筋肉而已。 相比先前的肿胀模样,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