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山之仪。 须得朝拜山神,安抚群厉,解化瘴戾,不是寻常的超度与镇宅的仪式可比。 要以领受上品职箓的高功法师主持相当复杂、宏大、专业的仪轨方可成功。 李长安一野道人,没这能耐。 原本打算下血本请众妙观的道士,但无尘得知后,由他牵头,请来了一位道号“抱一”的老法师。 这位法师同鬼王肠中的虚元子一样,也是从中原避乱而来,同样有心气,不肯背离祖师,投效哪家道观作供奉。 但没虚元子的嫉恶如仇,敢于主动找鬼王的麻烦以求建宫立派,不上不下的在钱唐厮混着。 所以要价便宜许多,但其业务精熟,更兼身边有弟子侍奉,足以操持一场复杂的仪轨。 祭飞来山,首在祭厉。 一番商讨,选用了《玉宸经炼返魂仪》,时间定在亥时初。 法坛设于飞来山脚下。 乃是土石垒成的高台。 广四丈,高一丈。 开有十门,分为三层,象征着十方三界。各门又立有三十二面幡旗,象征三十二天,并设若干法灯,代表周天星斗。 抱一法师的几名弟子早早候立台上,各分有职司,侍经、侍香、侍灯等等,其余操持幡幢、星灯、乐器、净米的却是何五妹临时拉来的亲友,连李长安都老老实实蹲在台上,充个护坛力士。没法子,预算有限,能省一分是一分。 至于抱一法师。 已肃立台前。 他身披法衣,头戴五老冠,默然仰观天象。 直到月到中天,雾海升涨,世间阳气已然褪尽。 法师点头示意,台上弟子立时领会,敲响铜磬,何五妹唤来的姐妹们立马演奏《朝天宫》。 缥缈仙乐中,抱一法师细细整理仪容,方才手持玉圭,步步登上法台。 当是时也。 明月高悬。 映照雾气渺茫似海,随风涨落。 飞来山沉浮其中,一如海上蓬莱。 而山前小小的法台,便像是浮海而来前往仙乡朝拜的舟船。 “船”上乐声悠悠。 抱一法师已登上法坛,立于神案前,再三揖拜,口诵净心、净口、净身、净坛诸咒。 而后告信香符,启告天地诸神。 “虚无自然元始法王至真天宝,玉宸大道至真灵宝,道德高尊至真神宝,祖师玉清真王南极长生大帝……社令里域正神,阳间诸庙杞典百神,三界十方证盟列圣,恭望洪慈,垂光开度。” 一一诵念神名,诸真随咒下降。 神案上七盏莲灯,散发出盈盈清光,抱一法师脚踏魁斗,手持法剑接连挑动。 清光便霎时散作数不清的火星,从台上向四面飞散,转眼间,便将三层法台上诸多星灯尽数点燃。 于是清光便笼罩住了整座法台,让这一小方凡俗之地化作可供诸神演法之真境。 可也仅此而已。 道士开坛演法,说白了就是借用各路有形无形、有情无情仙神的威力,呼唤三清四御,并不能真的将这几位大神招来,只是借用他们的名头,好来摄召真正要驱使的神灵。 于是其掌管法钟的弟子敲响铜钟三声。 钟声空灵,飘荡四野。 抱一法师摄召。 “太玄摄召左右乌涂二神君,神虎何乔二大圣,三部使者,七真玉女……云集行坛,听令摄召。” 立时,有仙光凛凛笼罩法台,神威赫赫威逼四野。 钱唐那浓郁得不正常的雾气其实都是阴气沉郁所致,此时都被台上大放的灵光驱赶出十丈开外。 当然,招来的神灵也不会是本尊,而是其一部分威能,但已足以仗之演法。 台上乐声越发空灵悠扬,抱一法师燃符诵咒: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 法师声音洪亮,一字一句仿佛金石开裂。 随着咒声,被神光阻挡在外的雾气愈加浓重,隐隐可在雾中望见一个个模糊的身影,那是被吸引来的冤魂。 罢了,法师挥动令旗,其弟子赶紧指挥台上众人转动旗帜与星灯,放开法界门户。 于是滚滚雾气得以涌入场中,但都被压在台下,不能升上分毫。 抱一法师再燃符。 手持三清铃,歌斗章,踏罡步。 “阴阳推运兮劫数更迁,生死周流兮执愚孰贤。轮转无穷兮上玄造化,未出三界兮归於神变……” 台下冤魂愈来愈多,甚至浓雾都难以遮蔽他们的形貌。 法师踏罢魁斗,以法剑挑持灵符。 “阴灵逐我旛,阳魂返汝残,北斗天蓬敕,玄武开幽关……吾今召汝,注神还魂。疾!” 一声敕令。 真灵巡空,大放神威。 浓雾顷刻消散,显露出法台下密密麻麻的冤魂。 台上的众人大多是临时拉来的,即便事先反复叮嘱过,但台下那些或七窍流血,或皮肉糜烂,或肢体扭变的冤魂的恐怖死像,都叫他们面色煞白、双股战战,慌忙握住护身符——李长安早料到这情形,连夜赶制的,效果属于“信则有,不信则无”——拼命念叨“十钱神保佑”,见着冤魂们纵使直勾勾盯着台上,却始终不敢上来,才稍稍放心。 几个胆大的,还俯身去细看。 直到。 “唵步元嗌奇哆哩钦吽!” 密咒诵咏声又疾又重自台上而来,众人这才连忙醒悟,收拾起心绪,搬出早早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