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由自主地变得冰凉。
他的血从方才肩膀的伤口中大股喷射出来,天边闪电明灭,映照此地的雨,都被鲜血染红。
穆翀举面颊上迸上血腥。
他看着痛苦的丹蚩,他的心忽然一颤。
我……我在杀人!
念头一闪,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手立刻从匕首上弹开。
落矜单膝跪在地上,闻声勉强抬头。
我在杀人……穆翀举被一瞬间上涌的情绪裹挟。
他们说我是……魔尊。
我此生难逃作恶的宿命。
我生来就是为了毁天灭地!
——厉鬼为何偏偏找上蜀都。
——将军府中怎么就死了人。
——此处院子被魔修盯上,倘若不是姚落矜……
穆翀举的眸中染上绝望,他的最后一点希冀停留在目光的尽头,姚落矜的身上。
——那么今日在这里要死多少人?
——我的亲人、我的家人,我的……
——我在作恶!
雷声震天。
四溢的魔气昭显最后的疯狂!
——我,在杀人!
“穆翀举,”姚落矜忽然站起来。
只是轻轻呼唤他的名字,便将他从这深潭之中拔起。
穆翀举抬头仰视。
他面颊一滴温热,原是在看到她的一瞬就滚落了。
“普通兵刃杀不了魔修,”落矜将匕首从穆翀举手中接过来,“只有仙器才行。”
穆翀举只是看着她,他不明白落矜现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没有杀人,”落矜道,“卫己卫家卫友,穆翀举不曾作恶。”
她说着左手攥上匕首,血在一瞬间蔓延出来,穆翀举的心中像是平添了这一道刀口,他在此刻和落矜通感。
他要大声呼喊,他要制止姚落矜的行动。可是太多东西堵在喉咙里,弥漫的情感、此时的心念,全都涌了上来,他半个字都说不出。
“天地诸神在上,三界四海共证,”落矜松开手,匕首刃上闪烁出好似皎月的银光——她以手掌为炉,以仙人之血为丹,就此炼就了一柄仙器。
“我姚落矜今日替天行道,诛灭造恶魔修,以慰蜀地洪灾受难者无数!”
她将匕首捅进丹蚩的喉咙,毫不犹豫。
方才还在挣扎呼喊的魔修瞬间没了动静。
雨,在这一刻停止。
飓风来袭,卷走了最后一片云。
朗月撕裂墨黑,华光照射千里。
银辉之下,姚落矜站定,她仰头望月,身披银霞。
如何才算是仙人之姿?
便若她此刻就在穆翀举身前两寸,他却觉得她已然在九重天外,周身翩然无重,无羁无绊、无可束缚,就要升入那无边天上去。
“你看,穆翀举,”落矜低头看他,勉强挤出了个笑,“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
她的尾音消失,整个人向后仰倒。
穆翀举挣扎起来将她接在怀里。
“落矜、姚落矜!”他一时间失了心魄,摇晃着怀中面容安详好似睡去的女孩,除了她的名字再不知晓任何事。
四外结界已经散去,天边也泛出一点浅蓝。
院子里的动静太大,将军府中人就是再劳累也能将院中发生的事情看个七七|八八。
一时间所有人都冲出来,将穆翀举和落矜围在当中。
老太君焦急万分,连忙叫那常年给自己调理身子的医士上前探看。
可六叔费了满口的唾沫星子也没叫穆翀举抬头看一眼,几个侍卫使了浑身力气也没能叫穆翀举松开手站起来。
医士近前去,挨着穆翀举身侧探了探落矜经脉。
好在人虽然脱力,经气虚损至极,但是性命无虞,有转好之像。
老太君定了定神,心落下一半,叫人连这不吭声也不动弹的穆翀举,和昏迷的落矜一起搬到车上去。
暴雨已经停歇,穆家也不必去行宫休养了,一行人这就启程回蜀都,最要紧是叫医士抓了药来,叫落矜好生养伤!
穆翀举不置一词。
他好像失去了魂魄,又像是早将魂魄寄托到怀中女孩的身上。
他们就此从灵魂里熔在了一起。
此后刀枪剑戟、轮回往生、地狱通判、九天神佛,谁,也剥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