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莲的心一下紧了,又心疼又担心。老人家有高血压,又受这刺激。刚刚青年那句话那么大声,老人多半是听到了。她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火,疼也不疼了,心里只想着让这个青年付出代价。
好在这动静大,周围居民听到声音来了好几个,帮忙把三轮车给抬起来,徐莲出事后立马打110,警察也来了,此刻周遭人声鼎沸,不少热心围观者叽叽喳喳的讨论。
徐莲眯着眼睛看到那身警察制服,心里总算有底气,紧起的弦松弛开来。她后面的记忆有点不清晰了,她只觉得自己好晕好晕,天昏地暗睡死过去。她在没意识前还在想,徐爷爷应该被警察局的人安置好了吧。
随着最后一科考试的铃响,收卷收答题卡,徐玉随人群出了考场。她的心轻松又畅快,因为知道自己绝对稳了。轻松中又其中带着隐约的迷茫和惆怅,她看不清前路。
徐玉不知多少次路过教学楼楼下那面大镜子,
她驻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单眼皮,杏眼,鼻梁算高,容貌已出落得大方。头发高高扎起,阳光无比。皮肤很光滑,虽然不够细腻,也有点坑坑洼洼的小毛孔,但也算清纯可人了。
她露出一个又大又自信的笑容,朝气得如一只拼命成长的向日葵。
她侧身,看到一边愣住的莫垣。
天蓝色的Polo衫校服短袖,白皙的侧脸被阳光晕染,他的眼神直直落在她身上,目光灼灼如同白纸忽然被烟头透破一个洞。
“莫垣。”
“看你这幅表现,我这次又考不过你了。”他浅浅一笑,从书包里拿出那本《春风沉醉的晚上》。“送你一本书,当做毕业礼物吧。”
徐玉顿了一下,她的目光落在那白如雪的手指上,小说封面是生机的绿色,很亮眼。她的心一窒,小心翼翼伸出自己那双黄肤色的手,捏在书的一角,余光看到他雪白的下颚。
心脏跳得极快,她有点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手同握一本书,有些浪漫。
“谢谢。”
尚且年少的徐玉不知道,在风和日丽的某一天,或许那是你同一个人见的最后一面。
阳光刺眼,绿树成荫,远远看到一个穿蓝色校服短袖的少女,她的刘海被风吹开,提着裤腿,火急火燎往门诊跑。
医院里熙熙攘攘,正门口开进来一辆120车子,接着医务人员快速平稳把病人送入急诊室。
她在等候区询问后,飞快奔到骨科三楼,301房01-03。
鼻腔是浓重的消毒水气息,医院走廊干净得令人心惊。
她站在病房门口,确认了一眼蓝色的房间牌子,努力平息心情。徐玉踌躇了,她不知道姐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门就在眼前,她却有点不敢开门。
在前往彬林县人民医院的车上,她有些悲哀又冷静的想。
爷爷走了,那姐姐怎么办呢?
徐莲和徐玉不一样,徐莲是父母带大的,而徐玉是爷爷和姐姐带大的。父母出意外的时候,徐莲已经18了,而徐玉才四岁,不记事。后面徐玉读初高中,徐莲单独和徐爷爷生活了六年。
徐玉很心疼,心疼爷爷,心疼姐姐。
她心疼徐莲一次次目击亲人的离世。
“姐姐。”
窗外的阳光落入病房,远处是冰冷的楼房,再远处是隐隐约约的青山竹林。
徐莲躺在三号床上,她的位置很好,伸手就能抓住落在床边地板上的那缕阳光。
她抬眸,眼中如一滩死水。
徐玉没见过这样的姐姐。自从她记事来,徐莲就是乐观开朗的,面对什么烦心事都能找到乐子。
徐莲抿了抿嘴唇,额头上的抬头纹也动了一下。
徐玉竟然恍惚觉得,姐姐开始老了。明明徐莲才三十岁,她竟然觉得姐姐开始苍老。
“徐玉,姐姐读书少。我有些事情想不太明白。”
“乡村小路哪有什么红绿灯啊。那个男的说他给了信号,可就是没有啊。”
“我真不明白,就因为我没有驾照吗?没有驾照就该负全责吗?”
说到这,徐莲居然笑了。“可是考驾照真的贵啊。考不起啊!我们镇上骑电动三轮车的,有几个有驾照的。现在好啦,车也被人拉走了。”
“怎么生活这么苦呢?”
“我从来都不贪心的啊。爸妈的债我一直都在还,尽管有些叔叔说,人都不在了就算了,但欠别人的钱就是欠别人的,一定要还的。做人要有骨气。爷爷的高血压最近明明有好转的,他也有好好吃药。”
“你也马上读大学了。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的啊!”
“那个男的……他,他有钱就可以随便创人吗?”
“唉~你爷爷可怜啊……居然被活活气出脑溢血死了。”徐莲说到这就揪心的疼,她抓着病床边缘,眼眶里的眼泪如同泄洪一般哗就掉出来了。
徐莲死死咬着牙齿,一张脸都缩在一起,眼泪如同血一样涌出……止不住,喉咙里酸涩,心好像一颗没成熟的橘子,又涩又苦。她抓着病床护栏的手青筋暴起,粗糙起皮,手背上还有厚重的擦伤留下的疤,
徐玉心疼死了,觉得呼吸都疼,她感觉脸好润好润,原来她的泪水也掉出来了啊。
“姐,没事的。我们去找律师,打官司。”
徐莲听着她的哭腔,用衣袖随意擦去泪水,如同擦一张桌子那样随意。
光线变幻,床边的那束光移远了。
徐莲平息自己的呼吸,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口腔变得干燥起来,又重重把那口气吹出来。
“徐玉,姐姐今天才突然发现,你原来已经长那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