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谈话,不出几句便让主君提起兴致;而后不知说了什么,令主君出剑怒问……待他说完,主君就越渐欣喜了。” 秦伯斜了景监一眼, 淡淡道:“老仆虽不懂治国, ◽◽, 内吏‘举荐’有功,确要提前恭贺了。” 景监惊醒,怎不知老仆是在敲打他。 他越发恭敬,向着秦君的方向说了句“非也,为秦国贺”。 案几轻轻放下,相谈正欢的二人丝毫没发现身边多了人,依然沉浸在对国策略的论辩上。 国君的膝盖都因为激动离开了垫席,可见卫鞅的话确实是说到他心坎里,切中根本了。 景监舒心,也不敢多听,俯身徐徐退下,依旧守在殿外。 秦伯默默站在暗处,等大殿光线暗下来,他又尽责地为国君添油点灯。 谁能想到,这一次畅谈,竟持续了数日之久。 …… 秦国上大夫甘龙府邸。 左司空杜挚风风火火地疾跑而来,嘴里不停地喊着“上大夫,不好了”。 简亭中闭目的甘龙睨了眼捂着胸口喘气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后又闭上眼。 “上大夫好得很,左司空勿要传谣……且看看你这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司空的形影?丢人!” “上、上大夫教训的是,是杜挚不稳重了。” 杜挚喘过气,站直揖身行礼。 端正不过片刻,又急切走形起来, “可是上大夫啊,真发生不得了的事了,我才如此慌忙——” “大丈夫遇事应如山岳,风来不倾,水来不惊。尔等这般,简直不堪教化。说说吧,倒底什么事。” “我的甘龙先生啊,国君正在单独会面一个士子,已经彻夜畅谈好几天了,那个内吏景监一直在殿外守着,瞌睡都在台阶上打的……我这是从给国君送膳食的宫婢那听来的,保真!” 甘龙睁开眼,思虑片刻后却是一声呵斥:“大胆杜挚,竟敢在国君宫中安插眼线,有违君臣之礼,简直大逆不道!” 杜挚被这一呵差点跪下,忙解释:“没有的,上大夫,杜挚小小做大夫一个,哪敢啊——刚从宫里回来,听到到送朝食的婢子们闲聊的。” “国君想找个士子聊聊国势天下,未有不妥之处,吾等臣子何必惊慌?” “可要是两个人伏案夜谈、彻夜不眠、通宵达旦、持续数日呢?上大夫啊,现在国君强国之心弥坚,我等老臣理应扶持,但这强国若要拿我们开头呢?” “杜挚司空,招贤令可是朝臣一致通过的。国君只是见了个士子,秦国还没有变天,何需自乱阵脚。” “甘龙大夫啊,我这心里实在不安——我总觉着国君相谈的士子,真会令秦国变天,先前那批子弟几乎全进了军营……秦国该强,但不能脱离掌控啊。” 甘龙岿然不动,又闭上眼。 静默令杜挚有些失落和不甘。须臾过际,甘龙还是给了他提点。 “招贤馆,列国士子。” “谢过上大夫!” 杜挚脑中闪念,当即明了此间的关系。 “稳妥些,别犯蠢。” “杜挚省得。” 左司空匆匆而来, 又匆匆而去。 上大夫坐在庭院中, 头上松枝摇晃。 ——起风了。 * 景监失礼闯入秦君宫殿,被秦伯出手拦下。 情急之下,他不免在这位国君忠仆手下走了几招,以急事述之,才被秦伯将双手扼于背后,压着进了内殿。 国君与卫鞅正商谈完,疲惫不显,只一身畅快。 他们执手盟誓,青山松柏之言的君子气性感彻肺腑,令景监开始怀疑是不是不该来此打搅。 不,身为内吏理应为以君国为先。 景监当即跪下,膝盖触地发出巨响,令殿中人纷纷侧目。 “国君,士子们听闻您单独面见卫鞅,群情激愤,纷纷在宫外欲讨个说法。景监办事不利,被人逮着尾巴,请国君降罪——” “景监快起,你有举荐之功,何错之有?” 嬴渠梁快步将景监扶起,内吏早已愧疚不已。 卫鞅连忙近身,为景监开脱。 “景监心细,卫鞅一路进殿甚为缜密,断无失察一说。应是鞅这几日让国君殿内过于醒目,这才流出去招致士子众怒。” “这也不怪鞅,是渠梁之错……如若渠梁能压抑心中激越,不与鞅数日之谈,断也不会牵扯出这事。” “君子相交,诚心之至,乘兴尽欢,何错之有?” “是矣,与知己谈,若不尽兴,何其遗憾!” 这一君一未成臣的士子,如此默契相互揽责,实在令景监大吃一惊。 见他们如此淡然,还能相互述怀,景监突生出一种心急如焚乱了阵脚的自己,比涂白脸哇哇鬼叫的伶人更似伶人。 “国君,看这些人的架势,大概是冲着鞅来的。” “卫鞅,或许还是‘招贤令’,让某些人坐不住了啊……” 景监越发觉得自己就不该进来通报。 未成君臣已然如此,这点小风波若是不在他们预料之内,又或者他们不能立即做出应对之策,便是对他们的侮辱了。 “国君,且让鞅上前迎敌。” “非也,那是我秦国贤良,何敌之有?” 嬴渠梁与商鞅对视一笑,一前一后相随出殿。 * “哟,昭昭,到栎阳了,我们先去哪?” “当然先去找先生——” 桑冉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