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了。秦昭身上的劫后余生感,此刻也就不难理解。 “先生是在……担心我?” 被人担心似乎是种太过新奇的体验, 以至于让嬴驷脸上显现出几分错愕的慌乱。 身为恨不得为秦国奉献一切的君主嬴渠梁的子嗣, 嬴驷虽贵为太子,被亲近的人担心这种分外柔软的情感他却极少体验到。 “担心?哈……才没有,才不会担心你——我只是被你这匹小马驹吓到了。” “秦先生,说谎会长鼻子,变成故事里的皮诺曹。” “可恶,竟然想让我长长鼻子……小马驹,快把你的脸拿过来,我要把它变宽一点!” 语毕,秦昭出其不意地捏住嬴驷的笑脸,肥软的肉被她指腹轻易拿捏,扯向两边。嬴驷只能在某个幼稚的大人的压迫下,发出口吃不清的呜声。 片刻后,她放开了他。 “我不担心你,才不。” “是,秦先生一点都不担心我,一切都是驷儿的错觉。” 嬴驷笑笑,扑过去抱住秦昭,把脸埋在她腰腹间。 直到那只手再次落在他头上,似抚似揉地将他梳得整齐的童髻打乱。嬴驷闭上眼,唇角的弧度更甚,围住秦昭腰间的手又紧了紧。 ——如果那只手没有颤抖,捏人的时候多用上点劲儿,揉头的幅度再大些……他一定坚定不移地相信,她一点都没有担心过。 桑先生说过,秦先生最是嘴硬,她才不是那种会痛快承认的人。 但没关系,他知道就行了。 秦人向来脊骨坚毅,身为秦国的公子,嬴驷自诞生起便是要将软弱彻底摒弃的。但在秦昭这里,已经远去消散的、关于“母亲”的记忆和情感似乎在复苏。 眼睛里有温热,胸腔里有委屈,随着时间的流逝,连身躯都慢慢软了下来。嬴驷知道,此时的自己一定异常软弱——这种情绪身为秦国公子绝对要不得。 但他不贪心,来自秦先生的温暖,他只要片刻就好。 * 嬴姓公族,不,应该说是秦国国君宗亲犯法一案,冲击了朝野上下,引起了全国的轰动。 只能说还好出事的不是嬴驷。针对此次事件,卫鞅的判罚可是按照白纸黑字的秦律,将涉案人士的罪行一条不落地全数判决。 至此,秦昭可算是知道卫鞅真较起真来,他的手腕和执行力有多令人叹服了。 她甚至觉得,历史上的嬴驷若不是嬴渠梁的长嗣,或许真不会高拿轻放。拿公族开刀少了诸多顾虑,只要卫鞅自己能扛下来压力和恐吓,说服国君维持原本的判罚根本没有难度。 等到尘埃落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张榜布告秦国上下,变法的立信与立威已经进度圆满。 秦法的严明、约束力与执行力终于深入人心。秦国离后世那个和平法治的社会又迈进了一大步。 …… 秦昭咬着毛笔,笔尖随着她眼睛虚无的聚焦变动在空中点晃。她单手撑着脸,公案上竹简摊开,半天也不见她批下个字。 刚写完计划书的桑冉随意一瞟,便瞧 见秦昭光明正大摸鱼的样子, 顿时瞠目怒瞪过去——第三次了, 短短时间,这碎女子工作中走神被他抓包三次了。 在一旁的嬴驷见此,不等桑冉训斥出声,连连拉扯秦昭的袖子,给她使眼色。 秦昭回神,立马收到从桑冉那飞来的眼刀。叼起的毛笔晃了晃头,被她取下挂在了笔架上。 秦昭干脆地躺在公案上,颓废到整个人都失去颜色。 她倒是破罐子破摔了,顶着桑冉几欲起身揍人的后果,似乎要将罢工进行到底。 “我说你这个死妮子,把秦国搞得鸡飞狗跳的,都拉着我们累死累活了,你竟然想当逃兵?” 桑冉气不过,直接起身蹲在秦昭案前,伸出两根手指,猛戳这条瘫在桌上装死的鱼。 奈何这条鱼一点反应都没有,连虚假的动弹都不愿意给一个。 已经好几天没有摸到工具、被迫从实干转文职的桑冉,顿时火一下窜老高。他下手已经一点客气都不带了。 两个都是先生,嬴驷想说话,张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他向后挪坐一小截,把交锋的战场让给两个幼稚的成年人。 “给我起来——‘第一次秦国人口大普查’,这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是吧?说什么掌握好人口基数,更有利于军政强国建设……现在整个秦国都忙起来了,就连我这个司工都因为你被抓壮丁……昭昭啊,你这样对得起兄长不?” “对不起。但我现在就是没有动力,桑桑。” “你这妮子到底咋了?也没生病啊,头疼脑热没有的,怎地就从生龙活虎叫嚣着‘五年之约’的秦公乘变成暮气沉沉的昭死鱼咯?” 桑冉收回探察秦昭额头的手,确信她一点毛病都没有。他转念想了想,近来也没有人给他妹子下绊子找不快的,甚至某个法家子也没来吵嘴打击人。 一直以来都动力满满的秦昭,又是为了什么变成这样的呢? “我就是……好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有点挂心。” “他?谁,那个兵家子?不对啊——昭昭,你这叫‘有点挂心’?” 秦昭哼哼两声,桑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顶着便宜大哥的视线,被抓到尾巴尖的秦昭不禁有些脸热。她似乎不小心就把心里的隐秘话当场说出来了,但这确实是事实,见不到孙膑,不知怎地,她就是觉得焦躁。 或许孙膑就是秦昭的充电宝,现在的她就是电量不足了——把秦国拉向后世的种花家确实事件令人振奋的伟大事业,某种意义上确实能让她专注心神。但情感上丢失了道标锚点的秦昭,依旧会在长久的忙碌后内心产生空洞和阴郁。